她出生于威尔士的一个小村庄里,从记事起,父亲就因为服兵役在战争中去世了,母亲因为过度悲伤,在父亲死后不久也因为悲伤过度去世了。
少不更事,她并不知道死亡的含义,只是以为父母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终有一天他们会回来。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同村的屠夫将惊叫的猪从猪圈中抓出来,用尖刀将猪大卸八块,血流了一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人们口中,死亡的含义。
死亡就是失去生命,不会再动起来,也不会再说话了,而每个人只有一条生命。
春末夏初,威尔士边陲,兰文德尔村,这里以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田闻名,并以此衍生了一系列产业链,村民大多是某个子爵领地里的花农,平时也在地里种些蔬菜或是小麦。
正值六月,大把大把的薰衣草已然盛开,占据了大半原野,紫色的花海在微风下激荡起层层涟漪。
“早上好,小伊。”
“早安,汤姆叔叔;早安,安娜阿姨。”
她笑着,如同她经历过的无数个早晨那样,微笑着,向村子里的其它叔叔婶婶问着好。
可是,美丽的事物总是易逝的,这些回忆很快就被一场大火烧尽。
血的味道令人作呕,无数的村民浸泡在血水里,眼中早已没有生气,可是明明昨日,他们还在微笑着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证杀戮,屠夫将猪杀死,那个铁锈般的味道也是这样,只不过屠夫变成了外来的强盗,而猪变成了无力的村民。
她因为不适应而像第一次一样呕吐了。
生命的重量何其沉重,又何其轻薄。
作为弱者,它的重量只取决于掌握着你生命的人。
大雨将一切洗刷干净,独留尸体在阳光下腐烂发臭,一切生的痕迹都消失了,世界未给她留下一点念想。
可是谁又在乎呢,这不过只是一个人口不过百的小村子罢了,恐怕哪一天它从地图上消失了,坐拥大量土地的子爵也不会记得吧,他只会在收税的时候,记得他所有的子民。
她非常地虚弱,她缺少水与食物,以及可以保暖的衣物。
如今她一无所有,独余父亲送给她的,破旧的兔子玩偶,那是她的骑士。
她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妄图能够遇到好心的人,给予她帮助。
可在这乱世之中,强盗横行,人人自身难保,一些原本善良的人也被逼上了绝路,变成了以偷盗和抢劫为生的盗贼和强盗。
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她靠着偷小镇上餐厅里的剩菜剩饭充饥,靠着屋檐滴下的雨水解渴,晚上躲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与老鼠同眠。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偷偷流进后厨被发现,被打伤了腿,当她一瘸一拐回到小巷子里时,她熟悉的小窝已经被其它乞丐占领。
“对不起,这是我的东西。”
她怯生生地对比自己强壮比自己年纪大的乞丐说道。
得到的确是冷哼。
“现在是我的东西了,小鬼。”
“可是……”
要说的话梗在了喉咙,她从乞丐眼中看出了贪婪,他滑腻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
她感到反胃。
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她已经没心思再去要回自己的其它东西了,她眼疾手快地拎起兔子玩偶的耳朵然后扭头就跑。
快逃离那里,快逃离那里。
她在心里对自己重复道。
她腿脚本就有伤,剧烈运动下,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可她已顾不上这些,恐惧如同附骨之蛆追着她,如果她不再跑快点,她就将被追上。
她跑出去好远,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才停下来。
猛烈地喘气,将空气尽数吸入肺中,再吐出。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孩子。”
她惊恐地抬起头,她已早已不敢再接受他人的好意,因为她总是被虚伪的好意所伤害。给自己食物的叔叔实际上是奴隶贩子,想要把自己变成奴隶然后带到苏格兰卖掉,幸好逃难在外,她总是警惕的,那天她睡得很浅,那几位叔叔的谈话被她一字不漏地听见,怀揣着巨大的恐慌,趁着夜色,她慌忙逃走。
所以这样不愿意再接受他人好意的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那是一位高大的神父,年纪约四十岁,鼻梁英挺,面容严肃。
“裘力斯神父,发生什么了?”
一位修女慌慌张张地跑来。
“没什么,玛利亚,就是这里有个可怜的孩子,我猜测,嗯,她是从附近几个村子逃难过来的,你知道的,最近强盗很猖獗。你先带她进去吃点东西,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吧。”
“哦,”玛利亚修女顿时露出怜悯的神情来,“真是一群卑劣的家伙,逼得这样一个小的孩子在外面流浪,哦,小姑娘,别害怕,过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她犹豫着,有些不敢靠近,但她实在是太饿了。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她闭上眼,咬了咬牙,抓住了玛利亚伸出的手。
面包是干枯的黄面包,味道算不上好,但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将整块面包吞下肚去,玛利亚修女替她烧了些水,帮她洗干净身体,又帮她换上儿童式的修女服。
“好了,现在看起来就可爱多了嘛!”
不习惯被夸奖,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到:
“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