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颈部无勒痕,铁丝不可能是凶器。”路妍的话说的很生硬,她似乎是在刻意去维持一种公正的态度。不过眼尖的李绣楼还是从她发白的骨节上看出了她很紧张。
那名孝子很愤怒地瞪着路妍,就好像她才是杀父仇人一般。
“我爹的左手手指上有黑色的痕迹,这捆铁丝也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一定是昨天夜里秦大兵他趁着我们都睡着了将铁丝缠在我爹的手指上,另一端插在过道插座里,将我爹用电打死的!”
听着他有理有据的论述李绣楼都懵了,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是认真的?
而路妍则是将被子一把掀到地上,一股无法言明的浓烈味道让人不由得侧目,而路妍却浑然不觉地抬起位于死者里侧的左手,发现食指和中指上确实有两道黑色印记。
“这个推理,很独特。”李绣楼很委婉地评价了大孝子的想象力。
“你也不相信?”看着他那像是被背叛了一样的神情,李绣楼顿感头痛,他默默地看了眼一语不发的路妍,然后想着措辞说到:“铁丝捆在令尊的手上他不会察觉不到吧。”
“我爹睡前习惯吃安眠药,他察觉不到有人往他手上缠东西的。”大孝子很是笃定。
你那是什么药?李绣楼心中不住的吐槽,不过也无所谓,李绣楼的这些话也不是说给那个大孝子听的,他已经注意到有不少人在录像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牛鬼蛇神都会上网冲浪,虽然他和秦大兵没什么交集,但如果因为自己少说一句话导致他被网暴的话,李绣楼还是会心存愧疚的。也许这就是侦探的正义感吧,他暗自想到。
“就算你父亲察觉不到,那车厢的插座电流也不够置人于死地的。”
大孝子深吸口气,用一种跟傻子对话的语气说到:“我父亲有心脏病,电流不用太高只要产生短暂的心脏痉挛就会出大问题了,你是傻子吗?这都不懂。”
我看你才是傻子吧,李绣楼在心中吐槽。“车厢插座里面总得有漏电保护器吧。”
听着李绣楼再三否定自己的推论,大孝子终于急了“你他妈的是秦大兵的同伙是不是,唧唧歪歪的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一定是提前对过词的!”说着就要朝着李绣楼扑过去,幸亏有人拦着才没得逞。
这么搞李绣楼也火了,他一叉腰指着大孝子说到:“你就是瞎搞,什么证据都没有在这里胡沁,是不是有病。”
“你妈你绝对是秦大兵的同伙,我爹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自杀的不成。”大孝子在这里骂的直跳脚,但身上四五个东北壮汉摁着也就只能骂骂咧咧。
“的确是他杀。”沉默了半天的路妍毫无预兆的转换立场一下子把李绣楼架在了火上烤,大孝子骂的更狠了。
似乎是为了解释自己转变的原因,路妍指着老者的手臂说到:“从尸僵和尸斑判断,死者已经死亡6个小时左右。
现在往前推6小时正好是凌晨十二点多,那时候火车要经停通辽25分钟,停车前乘务员也要提前叫醒到站乘客也就是说凌晨12点那段时间有很多人是醒着的。
如果他是发病猝死的话,不可能发现不了。”
李绣楼怔怔地看着路妍,看的后者心里一阵发毛。 “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啊。”
“唉?”
“旁人都说是他杀的,你还说什么。亏我昨天还和你喝酒,我真的瞎了眼。”
听着大孝子的叫骂,李绣楼伸手搓搓鬓角,缓缓说道:“说的是他杀,不是他杀的。”
说完再懒得去理会那人,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路妍的身上。路妍的结论他是认得,但因此判断秦大兵有罪显然是在开玩笑,况且按照路妍的说法,在那一个小时里秦大兵大半的时间都应该是是在值班,压根没有作案的时机才对。
除非他有一种不接触死者,就能让死者突然死亡的方法,不过这么一来凶手的范围就会从秦大兵扩散为了整节车厢的所有人,甚至不止这一节车厢,有可能是整列火车上的所有人。
“我需要对尸体进行全面的检查。”路妍的话激起了包括孝子和秦大兵的共同反对。
他们二人都有理由,秦大兵是怕路妍不懂,胡乱破坏死亡现场。而大孝子的说法则是想给他爹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路妍没有理那反对的两个人,径直走到列车长的跟前,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递过去,说道:“我是黑司警的刑侦学员,这是我的学生证,这件事我有义务参与。”列车长接过黑色的学生证,翻看一遍又交还给她, 沉声问道:“需要我派人协助吗?”
路妍看了眼摁着秦大兵和大孝子那几个戴着红袖标五大三粗的汉子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伸手向后一指李绣楼说:“我需要他协助我。”
一道用白床单当做的帘子隔绝了内外。外面列车长带走了大孝子和大冤种秦大兵,内部的李绣楼和路妍面对着死去的老头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火车还有三十分钟就到站了,其实你没必要插手的。”李绣楼对路妍说到。
“到站之后上下车的人那么多,凶手要是趁乱跑了怎么办。”
李绣楼听完眼前一亮:“你觉得不是秦大兵干的?”
“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电击,电击伤口周围会有烧伤的痕迹,这显然不是。”
李绣楼很轻易认同了路妍的话,然后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在这里看着就好。”
唉?这次轮到李绣楼傻眼了。
路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脸,用很小声的声音说:“他的手好凉,我害怕。”
这应该怎么说?死人的手不是凉的难不成还是暖的?为了不让双方尴尬李绣楼只好顺着她的后半句说:“不用怕,这里有我呢。”
路妍是没想到李绣楼在此情此景下还有心思调戏自己。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重新落回到死者身上。
“真恶心。”
随后李绣楼震惊地看着路妍从随身包的暗格中掏出了镊子和一副橡胶手套。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才会随身携带这两种东西啊?
也许是猜到了李绣楼的心中所想,也许是想要通过闲聊压制内心的恐惧,路妍“啪”的一声戴好手套后主动解释道:“镊子是用来夹眉毛的,手套是之前做培训忘记丢了,正好用上。”
“你说是就是吧。”李绣楼在心中说到。
检查的过程总是枯燥的,李绣楼到底还只是个推理爱好者,对于专业性极强的领域还是理解不了,只能看着路妍在死者身上煞有介事地翻翻捡捡。
过了十分钟左右,路妍的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收起工具。
“有什么发现?”李绣楼满脸期待的问道。
“没有发现。”路妍的回答和她的内容一样平淡。
但是李绣楼疯了。“啥?大张旗鼓地搞了这么一出来,什么都没发现?”
“本来就没指望有什么发现,你急什么?”
“我……”李绣楼被呛了一句竟有些词穷,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仿佛理亏的是自己一方。
看李绣楼还没有转过弯来,路妍只好耐着性子说到:“如果没检查之前我就告诉你死者身上有发现你会信吗?”
当然不会,李绣楼看着路妍下意识地否定。
“那如果我检查了半个小时后,再跟你说呢。”
霎时间,李绣楼眼中精光一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唉,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白色床单被掀起,车厢里面发生了小小的骚动。闻讯而来的列车长和乘警旋即安抚住众人然后一脸急切地走到路妍跟前去询问结果。
后者先是向远处的秦大兵等人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沉重地说道:“死者身上没有发现。”
“一点都没吗?”列车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转移话题道:“尸体有没有被破坏?”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只要证据没有被破坏,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我想要和秦大兵单独谈谈。”路妍对列车长说到。
让人惊讶的是列车长居然拒绝了。
“还有十五分钟到达兴城,我们已经和当地警方联系过了,现在他作为被指定的嫌疑人,我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他。”
“兴城?不是绥中?”李绣楼一愣,不禁脱口而出。
“列车晚点运行了,绥中得这站停过之后,下站才是。”
仿佛是轰——的一声,李绣楼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隐隐感觉不对了。
“昨晚上火车几点到的通辽?”李绣楼问道。
“一点左右。”
“太平川呢?”
“十一点四十多。”
“昨天夜里这节车厢是谁值班?”
“当然是秦大兵。”列车长被问的莫名其妙。
李绣楼的目光转向远处,旋即又回头对路妍说:“你再去尸体上找找,他头发或者胡子上应该有析出的结晶体,收集起来。”
路妍疑惑的唉了一声,但李绣楼没有解释。
随后他拉过列车长,在他耳边轻声说到:“秦大兵不是凶手,但他知道凶手是谁。”
列车长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刚想说什么被李绣楼一把打断。
“我得跟他谈谈。”
“这……”列车长有些迟疑。
“你也不想自己的手下背黑锅吧,而且一旦下车后对他启动调查,不论他是不是凶手,这件事到最后都得被记上一笔,而你作为他的列车长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李绣楼的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列车长的心坎上。他们这种有编制的人最怕的就是和公检法的事扯上关系,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一旦被记上了这一笔,以后升迁或是退休什么的就都受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