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那个被称作先知的少女站在城墙上,今晚没用星星,夜空就和被黑色颜料涂满的画布无异,南希喜欢这样的夜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没被人注视。
[个体#000001,这是我们第几次实时对话了?我觉得为了我们可以更好的交流,可以取一个除编号以外的别称]
南希:没有必要。我和你直接交流的原因只是因为你的世界线发展过程与我类似,你应该很清楚这样的局限性才对。
[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不过这样的镜子还有几面呢?另一个我]
南希:你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甚至比我知道的更多,那么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向呢?作为映射链的你还能存在多长时间?
[算了我也不卖什么关子了。这么说吧,天神的小宠物们要结束冬眠了,我现在就在前线呢]
南希:你是说无度……可是为什么?
[这么说吧,由于勇者的缘故,所以天神决定让你那的生存环境暂且缓和。但我们其他的世界线就没那么幸运了,天神已经没了耐心,祂决定现在就开始大筛选实验]
南希:你们的勇者呢?
[哈哈死掉了哦,她比我想的还脆弱,被人类的炮弹砸成了渣子]
南希:只有这一点让我们原本应该相同的发展路线,产生了分支。
[你应该听说过原爆点了吧?能够引起时空坍缩的大规模爆炸的中心点,这些都已经被安置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被引爆呢]
南希:实验区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大概是天神那出了乱子吧?祂老人家肯定现在正忙的焦头烂额呢]
南希:为什么要现在停止排险工作?
[我也不知道。但倘若现在的世界线已经像个皮筋一样被拉伸到了极限,那么任意的微小调整都是致命的。作为种子的勇者大人已经被影射到近乎所有的还在正常运行的世界线中,包括映射链]
南希:……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南希,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你也会有迎来毁灭的一天吗?我相信你会需要它的]
南希:你不是想要我帮你取个别称吗?就叫蠢脸阴谋家吧。
[哈哈难得见你幽默一次。那么,如果我们还有谈话的机会,之后就用这个称呼我吧]
脑海中没有再传出对方的声音,云层被划开了,天空中露出一道幽蓝的弧线。南希在城墙上踱步,从壁垒的一端挪动到另一端,她想起第一次苏醒的那天,也是这样,宇宙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幽蓝的泪滴自它的眼眶,缓缓滑落,整片星空就这样被点亮了,像是颜料渗入清水中,赋予它彩色的概念。
什么是自由呢?自己就像是程序一样,忠实着执行着天神的指令。她尝试观测过同类生活过的地方,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面貌,有着相同权能的同行们,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冰冷,一样不近人情。她们作为映射链,只知道什么该发生,什么不该发生,她们或发动战争,亦或结束战争,她们的时间往往是提前的,这样就能给南希这种正常的世界线指引,就跟预知未来一样。
映射链的作用就是不断试错,让其他世界线的排险者能够观测到,能够及时根除,以及规避错误,做到永久性的正确运行。所以它们的寿命很短,几乎是向死而生,天神赋予了她们最残酷的命运,却连句慰问的话也没说过,但是她们心里都清楚,自己不过是工具而已。
就像是一面镜子,作为镜中被审视的对象,即使是死也要死的优雅,死的光荣,这大概是她们最后的愿望了吧?那个家伙已经很老了,作为映射链竟然能存在这么长时间,明明只用试错罢了,但她却可以解决错误,再没有任何指引的情况下解决错误。
那是南希第一次有了偶像这个概念,她是一个自由且有主见的,真正意义上的排险者。但是她就要死去了,没有人可以战胜无度,那些残暴而古老的荒骨造物,足以在一瞬间填满这颗星球。
它们本来就是星球的主人不是吗?是这个世界最先出现的造物,甚至比细菌还要早。
冬眠的苏醒程序是一个慢性过程,所以如果她够坚强的话,大概还能多支撑些时日,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已经可以不用继续执行排险指令了,这个世界将由勇者决定结局,作为天神的手指,自己终于可以自由了。
她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其实不用呼吸。
天神给她们安置了人类该有的器官,以及感知爱好那些,她不知道为什么天神要让这些累赘折磨她们,工具不就是该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吗?唯有这点,她不理解。
是的,真是太复杂了,想要理解一个人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更何况对方是神明呢?
在她获得自由的一天,其实已经就烦了,她现在该做什么?除了大笑,除了从城墙上跳下去,自己能做什么。
所谓的自由竟然是被荒诞填满的。她苦笑着,在与同胞失去联系的时候,她就已经濒临疯癫了。是啊,反正我已经听不见她们唱歌了,让我的思绪随着风儿一起,撞死在这坚硬的石砖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谓的自由,就是被天神抛弃啊……她现在就想痛骂那个傲慢的家伙,贬损祂作为神的人格。你只能看见自己的蓝图是多么宏伟,但你根本见识不到它搭建的过程是那么可悲。
站在天穹上就是真正的勇敢吗?认为握有力量执掌所有人的命运就是勇敢吗?有种你就变成凡人,陪我们一起承受你所编写的苦难啊?即使知道愚蠢,也依然去做,直到打碎这个痛苦的循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虽然可能会输的很惨,但总有赢的可能,这种人……
是啊,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是神所创造的啊,他们反抗命运的命运也是命运安排好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爬上她的心头。她知道这是自由的代价,自由即是在一个没有人可以理解你,再也没有人在乎你的地方,独自面对残酷的命运,永远战斗下去。
于是一个想法诞生了。在她张嘴的那一刻,在她获取宝贵自由的那一刻,她在内心深处真正意义上的杀死了神明。
世界必须要得到拯救,但我在乎其中的代价,如果勇者敢于踏出人的边界,那么我将亲手杀死她。
她选择继承排险者的使命。但不这是为了神明,而是单纯为了她的自我,为了所有同胞的自我。
那如天幕决堤般奔流而下的蓝色火光,照亮了整片战场,苍白的执政者手持长剑,悬浮在空中,她看着身下那崩毁的大地,以及四处逃窜的士兵,眼中蒙上一层阴翳。
她看着那些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器,正在不断冒起黑烟和火光,经过法术的猛烈炮击以后,它们已经再也无法运作。现在敌人的指挥官,就在她的面前,那个永远保持孩童面貌,代表德洛里斯最高权力的怪物。现在克拉缇娅斯想起了父亲的警告,永远不要试图去违逆先知。她现在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条禁令的斥力。
亡于先知手中的反抗者,不计其数,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心生寒意。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容忍你的淘气了。作为你的老师,缇娅斯……你的表现令我可是相当不满意啊。”先知用手抚摸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那把剑似乎并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接着她抬手,示意周围的法卫暂且退下。
“不过,作为一名领导者你还算合格,但是你太急于求成,太急着证明自己……你的妹妹在耐心这方面,可胜过你太多。”
“你又有什么资格提及她?你对她的操控和压迫难道还不够过分吗?!”
周围的气流暴动着,所有人几乎都在同时刻将目光投射至战场中心。气流和光芒产生的位置离他们还很远,但是他们似乎都感受到了,感受到那能烧穿天穹的怒火。
那是一声浑厚的咆哮声,来自荒古,凌驾于城邦和文明之上,夹杂着愤怒,将空间与天空**在一起,自战场中心,最后荡过整座平原,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是一声长久叹息,然后整片大地重新开始抖动起来,激起的沙尘足矣将岩石拍碎。
先知知道,那是不亚于自己的法术仪式。缇娅斯的确是自己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不过相比于什么公正对决,她只会在乎能不能获胜,这场胜利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缇娅斯的动作停下了,她的眼神一片空洞,心脏似乎被什么攥住了一样,大脑如同被一只致命的寄生虫啃了一口,再也无法继续工作。
“我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你们体内植入了这个仪式。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我的掌控,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宣誓主权,告诉你,这场战争游戏我已经玩腻了。”
先知叹了口气,然后飘到缇娅斯的面前,然后将嘴唇靠向对方的耳朵。
“如果你现在死了。知道对这你的国家,对你庇护的人民意味着什么吗?是舔着污水活下去,还是抱着你可笑的自尊死去?如果我是你,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你……这个……”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就被用手指堵上,像是一只被咬住咽喉的羔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恶狼的掌控,只能无助的发出细微的咩咩声。
但她现在可是连咩咩叫都做不到了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毕竟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你的母亲很像,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最后一定也能理解她,最后做出与她一致的选择。就当是为了更多人吧,小缇娅斯,回到你的国家……然后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今天杀掉你,但既然你给了那些凡人一线希望,就要让这个美梦完整一些,再完整一些……你明白了吗?”
火光消失了,梦境消失了,那些原本死去的士兵,和被摧毁的军舰又恢复了原样。那些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然后看着自己没有变成碎屑的身体,然后眼泪从眼角缓缓溢出,他们所有人都丧失了斗志。
“愚人幻境。我的终极法术,可以让人进入一个比现实还要真实的噩梦中,永远也无法醒来。我可以随时毁掉你和你的一切,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这样足够证明我的诚意了吧?”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拯救这个世界。但首先,它得迎来一个较为和平的时代,勇者也是需要时间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