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会轻易去向一个人袒露自己的想法,但有时又会和一个陌生人无话不谈,也许是因为“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所以不用为语言负责的缘故吧。
在这个世界,被至亲背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导师呢,它只是在完成工作,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那些救下自己的士兵,或者说前来捡漏的士兵,他们只听从指挥官的要求心里不知道藏了几把尖刀。在原本的世界就存在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如果只凭借那点贫瘠的经验自己很快就会死在沟通中。她从不会轻易去责怪那些说谎的人,毕竟自己也在扯谎也没有真心待人,只是图个生存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些身着盔甲的骑士长官,并不好相处,他们的话很精明从不说废话,随时都在准备刺探些什么,即使对方没有将自己拘禁,现在这种状况也很进了监牢无异。
必须时刻预备他人的背叛,鈴是这么提醒自己的。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临时床铺上,看旁边人身着的服饰身份大概是军医,周围没有那种现代医院的药水味 而是被药植分泌物的苦涩气息替代。这个营帐很干净,大概也是做过杀菌处理的,自己的衣物被更换过了,伤口大部分也已经愈合。那位传令官得知了鈴苏醒的消息,于是找来了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板甲,几乎全副武装 头盔遮盖了他的面容。他的语言很平静,至少不会让鈴感到敌意或者压迫感,问的问题也无非是身体状况以及其他日常需求。而鈴只是沉默。接下来他叙述了一下情况,即他们是在战斗结束以后恰好经过这里,并对鈴实行了救助,但其实她心里清楚他们大概早就已经观望许久,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出面罢了。那名指挥官的左手一直搭在剑上,鈴没有捅破对方说辞的打算。“谢谢你们的援助。”她说。鈴认为至少他不是来刺探情报的家伙,应该要维持基本的礼仪,但话多了容易出现纰漏,还是保持缄默稳妥。
后面的家伙就没那么友好,他们表面彬彬有礼,但是说的话就像是银针一样,细密而又尖锐,她讨厌这样的家伙,所以没有理会对方,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她也只是闭着眼睛装睡。这只是政客的手段,演技罢了 她不指望这些人的许诺是否真实,这种人最好不要与其打交道。
那位指挥官之后又来过几次,而鈴只是望着他,然后轻声叹息。
对方对自己知道的越少,自己就越安全。
她提出了要求,想要看看这片大陆的地图。她问了那个人许多问题,例如政治情况,人民的生活困境,以及国与国之间的对立与合作。他答的很清楚,鈴这么问就是想试探对方,很显然它并不单单只是一名武夫,他很有想法也有远见,不过当问到关于这支军队的事情,他就会果断拒绝。至少他不会拐弯抹角,这种态度还算真诚,鈴不讨厌这样。
“我不会提供你想要的情报,除非你也能坦诚相待,秘密对我们而言都很重要,你也可以选择拒绝,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鈴这么说道“我认为阁下是一个有原则的军人。”
然后他同意了鈴的请求,并讲述了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们在追寻某种碎片,大概是某座城邦的,那些碎片燃着烈火坠落在国境线旁,上级让他们前去考察。鈴则讲述了关于无度的一些情况,但没有谈起萝拉还有拉普林斯的事情,她的话语随性不怎么关注礼节,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会,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这几日的生活还算自由,鈴跟着军队走上了寻找碎片的旅程。她知道了那名指挥官的名字,克林顿。至于让鈴同行的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上面提到了龙族与那些碎片的紧密联系,所以他们需要顾问,而鈴需要替导师去寻找那些无度的来源,它们大概很大一部分来自浮空群岛。
克林顿并不是什么冰冷的人,他性格沉稳关心下属,从不说违心的话,更不会画饼许诺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许诺。
当时军队正经过一片巨大的树林,那些巨木大概有百米高,它们的枝叶很繁茂,只有星点的阳光可以透射进来。这几日军队也经过了几场战斗,他们的警惕心很强,并且训练有素,而他们的指挥官更是感知敏锐,实力强劲的人,能够轻易发现躲藏在树影和枝干中的敌人,并指挥盾墙以及弓兵反击。
导师仍然在沉睡……一开始找不到它的鈴很是慌张,直到看到了小拇指多出来的漆黑指环,才意识到导师只不过是变成了指环的样子,它没有离开。
树林的夜晚能听见野兽哀嚎,但有时还是叶子摇晃的声音更加让人害怕,鈴坐在火堆旁,看着那些木炭被烧红的部位以及灰白的碳灰,心里不禁涌现出一丝苦涩,那摇曳的红色火光驱散不了人心中的寒冷,她侧着头将身子靠在树木上,然后开始摩挲手里的戒指。
她本该不会去想多余的事情,本该如此才对。她沉默着,感受着林吹来的风,以及树叶摩擦的声音,它们落在手中的冰冷触感。
如果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我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现在的所承担的使命,真的是我该做的吗?明明……
没人能回答她……她感到困惑感到愤怒,感到眼下的生活无比煎熬,她战斗着生存着享受着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光,身上莫名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起这个问题,那个所谓的魔神真的是自己吗?我为什么必须要杀死她?她会来杀死我吗?
那不是什么有趣的答案,她也怀疑是天神欺骗了自己,她现在无非是继续换了种方式在人间摸爬滚打,依然怀抱着理想,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我到底在保护什么?我至今又做了些什么?
有的。她自答道,大概是为了安慰自己吧,但不论如何自己必须要得出一个结论,怎么才算一名合格的勇者。“至少自己救下了莱娅,至少神明愿意给予自己信任,至少现在自己还活着,至少我身负高尚的使命和坚定的立场,这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世界选择了我。”她颔首,觉得撑到今天也不容易。自己竟然真的过上了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然后又从失望中,找到了新的意义。
她摸了摸戒指,然后用力攥紧了它。她感觉体内有股温热的感觉爬上脊背,身体有些酥麻,一滴眼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这一路上我一直在倚靠别人,谁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更多离奇痛苦的事情。一想到以后可能要独自面对这些,我真的怕的不得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以便自己能够更好的控制情绪。在没有阳光的树林中,只有燃烧的篝火还在她的眸子里缓缓跳动,也许这火光陪伴不了她多久,但至少她会尽量不去逃避任何一处需要点燃火焰的战场。
只是她不会再相信任何承诺,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天神牵起了她的手,而后又松开了她,使命所带来的痛苦迟早会杀了她。
但至少她已不会独行,可她仍然逃不开失约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