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晃着,发出嘈杂的沙沙声。骑士们穿着统一的盔甲,披着漆黑的披风,他们手持着武器,围绕着一只古怪生物。那只畜生嘶吼着,眼里亮着猩红的光。
“人类也会被转化成这样吗?”鈴站在克林顿身旁,她的手环抱在胸前像是在观看演出。克林顿将手搭在剑柄上,这一块的视野很不错,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林场环境,可以越过骑士们的围剿阵型,看到那只高瘦漆黑的怪物。现在是猎杀环节,骑士们有序的冲了上前去,长枪死死钉入怪物的胸口和双腿,它挣扎着,但接踵而至的是更多锋利的兵器,很快它的身体没了动静,有三位骑士上去补刀,为了防止它装死。
“那些残片既然来自浮空岛……。”克林顿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我说过吧,这次是突发事件,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灾难就已经发生了,与其互相猜忌,倒不如联手解决眼前的问题。”鈴为自己伪造了一个身份,虽然不是那么靠谱。她自称是卡迪布莱娅教会的主教,意外陨落至此。
她望着那些缓缓流动的铁流,这大概是只有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场景吧,那些身着盔甲的骑士和步兵的默契配合让人惊叹,让人赏心悦目。
“你是对的,主教阁下。”克林顿转过身去,鈴看着他黑色的披风以及白色的盔缨,慢慢消失在视野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说谎还是很累的,克林顿的目光很敏锐稍有不慎就会让对方知根知底,所以她大多时候都会摆出一副高傲且不容易被接近的模样,不会多言。
“现在的战斗还真是小打小闹,不是吗?”刚刚才送走一个麻烦家伙,现在又来一个。鈴叹气道,回头看向那个甚着黑袍的女人。
她头上长着漆黑的龙角,以及形状怪异的尾巴。她将脸藏在斗篷中,背后的披风上印着剑和鸟兽,这大概就是这个国家的标志吧。
监察官拉比林斯,虽然是龙族但却为萨伊兰帝国服务,鈴只知道她是个棘手的家伙,但是对方并没有质疑她的身份,反而主动称呼她为主教阁下这让她感到很是奇怪。
不会在浮空岛真有这样奇怪的教会吧?
“战斗总是让人容易感到疲倦,主并不希望看见无谓的流血和牺牲。”鈴闭上眼睛,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身体前倾做出类似祷告的动作。
“阁下是在忏悔吗?明明拥有那么恐怖的实力,何必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她冷笑道,“主教的宝座都是用血和尸骨堆砌而成的,你们根本就是只会躲在教堂内,不敢露面的罪人,什么狗屁信仰,就是为了稳固自己政权捏造的谎言罢了。”
如果导师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气炸吧。不过如果真的和她所说的一样,主教都是不会露脸的人物,那就暂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识破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承认自己的主教身份,大概是因为导师使用的法术,据说那是龙族留传的古老咒言,常人是没办法使用或伪造的。
权力和斗争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了解这个世界努力活下去,为此至少她得和本地人打好关系。
“我想你是对的,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迫不得已,真正喜欢流血的疯子终究是少数,我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再怎么样,这个名头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束缚,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叹息道“人们总是无可避免的在杀人,或者被杀,不知疲倦……单方面的强调秩序和道德是无法达到至善的。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为了不同目的而努力活着的生命,平衡是必须的。若杀人可以保障社会秩序那就去杀人,若是既有的社会秩序无法抵达至善,那就推翻,这不是为犯罪者洗脱罪名,杀人这事我们都无法避免,恶与善缺一不可。”
“你倒是看的透彻。”拉比林斯说道。
“但我知道,你永远也无法真正认同我。你倒是一个独特而勇敢的灵魂,所以你为什么离开家乡来到地面?”凡是这样的异乡人,想要融入一个新环境,必定是件难事。
像拉比林斯这样严肃冷静的家伙,大概并不讨喜,鈴不了解她真正的性情如何,见解又如何,但她也许就是那种从不想家的人。可能她的过去并不是很幸福,这大概和教会与政府脱不了干系。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对鈴说;“阁下,那你为什么来到地面呢?”
鈴点了点头,她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这大概和浮空城的陨落有很大关联,对方一定是经历了类似的事情。
“看来我们都对过去的那场灾难知之甚少,”她说“我们的仆役们都已经死去,只剩下一人在这异国行走。”
拉比林斯没有理睬她。
“看吧,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只是迫不得已罢了。不管是天神的安排也好,命运的巧合也罢,大家都得努力活下去不是吗?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所做的行为,正当性自然也会产生差异。”鈴平静的说道,她似乎很擅长说这类大道理,记得这都是和网上的朋友学的。
“既然你想和我谈谈过去,倒也无妨。”
鈴没有想到这些话真的有效果,这足矣鼓励她继续探究下去。
“拉比林斯小姐,我见识了德洛里斯与伊塔罗亚的战争,作为这片大陆上最为强盛的国家,它们曾经却为一体;我想过造成它们分裂的种种原因,伊塔罗亚自负于他们笨重的战争机械,我想这就是他们仰仗的资本;那么这些技术到底从何而来呢?”
“明知故问,那些技术只是我们的冰山一角。”
“是的,他们通过打捞我们的技术来发动战争,仰仗着我们的国力。”
“你想说什么?”
“这就代表会有更多的人想贪图它,那些遍及在国境线上的废墟残片将是导火索,我想除了这个国家,早就有人盯上它们了。”
“你认为,如果让那些人得到我们残余的技术,会对我们产生威胁。”
“不,比这更糟糕。”鈴回答道,“首先为了争抢这些技术,他们肯定会发动新的战争,赋予其种种高尚的理由,但说到底不过就是想吞并其他国家而已。迂腐的执政者看不到潜在的威胁,既然他们可以理解并利用我们的部分技术,那一定以后也能偷走更多,长时间的战争,养成了地上人,借不到就主动掠夺的习惯。”
“你认为这些愚钝的家伙们,总有一天会追上我们,将浮空岛从天上扯下来吗?”
“当然这是一个长期过程,教会的那些老东西依然在勾心斗角,社会依然活在内乱的阴影中,这是停滞和衰败的征兆。战争是导火索,点燃科技之树的导火索,国家文化和技术的交锋将是最好的养料,这种斗争无关乎权力和自私,而是实打实的为了生存而拼杀,是智慧的博弈。古往今来用战争转移国内矛盾,促进国内团结,以来增加生产和进步的案例并不少。”
“他们进步的确神速。”
“你猜猜这究竟是谁的功劳?要我说,干脆让那些老东西向地上倒卖技术,拉拢他们得了,兴许还能换来更多选票。他们因为强盛的国力而自负,而完全忽视了潜在威胁的发展,这样的领导者不过就是眼光狭隘的贪婪恶龙,根本没有追随服从的必要。”
“现在魔导科技的发展方向已经奠定,你又能改变什么?而且,浮空岛明确规定不能随意干涉陆上文明的发展,这也是你们信仰的所谓的至高之神留下的规矩不是吗?”
“陈腐的规定只会带来衰败。”鈴想了想,浮空岛不能干涉地面这是她不知道的,倒不如顺着这个意思发展下去。“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也许不是我分内该做的事情,但如果不把那个破坏平衡的家伙揪出来,如果不把那些病变的首脑摘除,龙族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这次事件和你脱不了关系啊,阁下……”拉比林斯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没错,我要做的就是去引导陆地文明的发展,既然规则已经有人打破,那我也就再也没有遵守的必要了,我将以自己的立场向浮空岛宣战,以一名信徒的身份,向旧时代的残党们彰显神威。”鈴微笑着,庞大的野心自言语中显露而出,即便这是她临时编造的说辞。
“您还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你要知道这次你也杀了不少人啊,而且你将这些近乎疯癫的图景展示到我面前,难道是想让我加入进来吗?”
“你也是被这些事物残害过的人,你比任何人都应该理解这份痛楚,我和你一样……被他们害死了家人,被他们逼得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但即便如此,我身为人的道德,依然在提醒我要学会反抗,就像你依然存活于此一样,生活就是无尽的斗争,牺牲永远是必要的,这无关乎善恶,也无关乎种群,单单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些被腐烂侵害过的人。”
“我又怎么确定你不会成为下一个他们,地上的情况难道还不够混乱吗?你真的可以将那些人类统合在一起,团结在你的身边吗?”
“你刚刚也一直在用[我们]这个词吧?你从来没有抛弃龙族的身份,这证明你依然对它抱有某种希望,我们都是为了族群的未来而战,为此命运让我们站在了一起。我们没必要生活在黑暗中,现在这个转折点就出现在你的眼前,那些蒙蔽我们双眼的谎言总要被撕开的,我看见了我们的敌人,那是名为自我的敌人,是我们局促于该如何选择未来的犹豫,我认出他们每一个人,那些施暴者,他们的贪婪和暴戾污染了国家的心脏,杀死了人民!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容忍下去,让它们继续吃我们的肉?让他们继续完成那血腥幼稚的政治游戏?我们一定要废黜这些害群之马!我们要净化这个国家的顽疾!难道就要因为你的懦弱就要放弃这高尚的使命,放弃拯救那些可怜的同胞吗?相信我吧!我们终将永垂不朽。”
“你还真的会跟一个陌生人讲这些……”
“不……”鈴握住拉比林斯的手,她的眼中有火焰在跳动“我记得你,记得所有死去孩子的脸庞,即使过去那么久,我对那些痛苦的经历依然刻骨铭心,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迷茫与愤怒,你背后的伤疤就是证明,我只是想试着无缝好它,然后去试着拯救所有人。”
“你是……”
“我是琳.克拉罗曼。”鈴总是能看见拉比林斯在夜晚摩挲着她的笔记本,天神给了她出色的能力,在偷出笔记本后,她花了些时间去记住照片上的名字,以及内容,并且观察着拉比林斯的一举一动,抓住了许多细节,并以此为延伸做出了很多大胆推断,她尽量吐出模糊的话语,去勾出实情,然后不断修饰自己的谎言,直到让它成为真实,即使那些过去都不属于自己。
多亏了那位从没有露过真容的白发医师,她们的体型和头上的角都很相似,以及自己也拥有一定可以影响他人心智的能力。
鈴一直是个聪明的家伙,她善良,但是也富有心计,变化莫测。了解她本心的人并不多,谎言已经成为生活的必需品,既然天神并没有明确她的目标……那就再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吧,直到抵达世界的真相将空虚填满。
她与拉比林斯拥抱在一起,轻声说道:“现在我们是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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