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被列入公民义务是几几年的事?
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阿洁已经记不清了,似乎是自打她出生起就开始了的,
但她记得清的是,单身税今年已经收到一百万了,到了年底是一定还要继续往上走的。
心里想着这些事,手里也不停继续数着钱,一叠钱翻来覆去的数,246000,这已经是第七次数出这个数了。
太少了,她想到,所以她数了第八遍。
数钱自然不能让钱变多,所以还是246000。
一百万减246000是754000。
还差七十万重获自由。
……
任何一名健全的国家公民,如未能在三十一周岁前产出子嗣,且未交足罚金者,将送至其辖区最近的养老院进行为期二十年的义务劳动。
阿洁今年31,是工程师。
……
“小春我要去想办法搞点钱,我马上就没有时间了。”
“对对对,你快吃面要凉了。”
阿洁面前是一大海碗鸡蛋面,坐鸡蛋面对面的,是做了鸡蛋面的小春,
她和阿洁还有用两位数的蟑螂一同挤在这间出租屋里,
刚开始小春叫她洁姐,叫的一多就成了姐。
她们挤在一张小桌子上吃晚饭,除了面条这顿饭还有零星几个凉菜和半只烤鸭,这些是小春给超市兼职时乘着店长不注意顺出来的。
在又刨了一大口面条后阿洁放下了碗
“我需要钱小春。”
听了这句话,小春也把碗放了下来,以为她是要借,就问她。
“你要多少?”
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查自己的余额。
“七十万。”
“你他妈的,快爬。”
小春笑着去踢阿洁,但阿洁没有踢回来只是坐在那里。
“我还剩一年就要去给老人换尿布了。”
“……”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小春很快就打破了它。
“我的生活费还有两千多…还有打工也攒了一点钱。”
阿洁突然笑了起来,她不停的笑着,戳破的气球一样把笑声从她的身体里挤出来,
笑着笑着冷不丁凑了过去在小春的额头上嘬了一口。
……
小春本来想告诉阿洁要交学费的事,但那些话都拌着面条一同被咽了下去。
烤鸭不知道是因为冷了还是烤过了,
无论是小春还是阿洁都吃出了苦涩的味道。
……
吃完饭,我把伸缩床从柜子里拉了出来,踢了两下床脚示意阿洁可以上床了。
但阿洁坐在窗台往外望,朝着外面吐白雾。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戒烟。
她或许对戒烟这件事有某种执着,隔两天就要戒一次,
只是这一回不知道能撑……
“小春我绷不住了,要来口烟吗?”
我笑盈盈的从她放在床头的盒子里摸出两根,一根给她,一根给我。
这是她给我的承诺,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很喜欢和阿洁一起抽烟,抽烟的时候她会让我躺在她的身上。
阿洁抽烟总是要先嘬一下再点火,每次看到这个动作我都会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父母在我长出牙齿的第四十天后就离婚了,我和大部分的同龄人一样理所应当的进了扶养所,在那上学吃饭然后长大,
那个时候阿洁在上大学顺便在扶养所做兼职,做些洗碗和念睡前故事的工作。
她的故事经常讲着讲着直奔结局。
——乌龟赢了
——美人鱼死了
——白雪公主的后妈被吊死了。
——小红帽和外婆都被大灰狼消化了。
我和她的第一次说上话是在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间,我打开小门我看到她坐在货架上嘬烟头,
我转身想走她立马把我叫住了。l
“那个谁过来一下。”
“我叫小春。”
她把烟头捻灭,跳了下来牵我的手,她看着我严肃的说道。
“小春刚刚看到的事谁也别说。”
“那我要喝汽水才不说。”
那个扶养院是不给小孩喝碳酸饮料的,他不让,我反而更想要了
“你他妈多大啊和我谈条件。”
“小春6岁了小春要喝汽水。”
我们对峙了一会儿,
然后她就拉着我到员工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三瓶汽水和两个气泡橙汁,算是给我行了贿。
后来我经常去帮她在仓库外面放风,她也经常给我拿可乐,她会和我讲一些说了和没说的话,有时她让我坐在她腿上,有时干脆抱着我
就这样她一直混到了第三年终于还是被开除了。
开除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抽烟,而是她长期偷吃幼儿三班肉饼还偷喝育儿四班学生奶的事被举报了。
她走的那天我难受的喘不过气,但不知怎么,
眼泪一滴没有,鼻涕倒流了一大把,全蹭到她那件黑色的裤子上了。
最后她给我留了个地址让我想她了就去找她。
我经常想她,
可能是因为橙汁,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因为她短暂的扮演了我母亲的角色,给予了我一些宝贵的母爱,但我从来没去找她,直到我上了大学,发现那个地址在附近就一路找了过去。
找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半地下室,那个时候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十年了,她要还记得我那才算是见鬼了,但犹豫了很久,仍是敲响了门。
接着我就见鬼了。
门立刻打开了,阿洁光着脚站在门那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对我说道。
“草尼玛的小春你不会按门铃吗,敲敲敲个头呀。”
她让我滚进来,
她没有问我最近怎么样,没有问我为什么来,更没有讲“你长高了不少这种屁话”更没有,只是从冰箱里扔过一瓶可乐,让我喝完快滚。
她表现的像是我还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十年时间的隔阂像是玩笑一样被打碎
那一刻我感动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这一次,全蹭衣服上了。
……
转眼四支烟就抽完了,她扭头要拿第五支,我把她的手拍走了。
“得了别抽了这把明天的都给干完了,你先戒两天吧。”
“我这不愁钱的事吗,小春给再来一根,我缓一缓。”
我没吱声转头就把柜子锁上了,拽着她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我睡不着觉,我想和她说学费的事,我知道只要一开口她一定会从床底下拿出一叠钱给我,
但我很快就意识我不能说,说了就输了。
第二天一早床上只剩下她压出来的印子和张字条,
上面说不要煮她的饭了,
接下来三天她都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