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半年前，上界修士不期而至，只不过他们不是来拯救苍生的，而是来“做生意”的。
对因果之害的抗拒深入骨髓的上界修士，压根没什么兴趣压榨凡人，作威作福，而是直截了当地找到了当地的宗门。
修行上不缺灵石的上界修士，对粗劣的妖丹不感兴趣，打听了一下消息后，倒是愿意有偿地抵御兽潮，不过酬劳高得北漠宗门目瞪口呆。
后来，见一众宗门苦于灵气稀缺，他们又提出以物换物，用灵石来换各宗门的老物件，包括但不限于现代北漠修士无法驱动的法宝、无人习得的神通拓本，乃至于宗门老祖用过的物件。
上界修士开出的价格，连最贪婪的商人见了都要咋舌，但好歹顾及因果，童叟无欺，没有用武力胁迫强买强卖。
各宗门也明知被宰，但确实没有其他补充灵气的门路，况且宗门留下的宝山他们这些后人也挖不动，不如舍了，让宗门能够多苟延残喘一阵是一阵。
另一方面，怀璧其罪，大家已经知道这上界修士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权当是破财消灾了。
于是，北漠宗门纷纷贱卖祖产，乾元门也在此列。
听到这里，寒恕没忍住偷偷暗笑。
这些面对北漠宗门高高在上的上界修士，放在上界正经宗门的眼里，不过是些破落户罢了。
想来，他们也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下界，毕竟打开天门的代价，一群散修可支付不起。
估计是蹭了其他上界宗门的顺风车，偷渡下界，也不敢跟着大部队去南疆寻仙缘，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北漠，想在这里淘些宝贝。
伯卿没察觉到寒恕的神情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讲述着。
除了上述之外，还有些地方的宗门和统领府一起请动了些上界修士，委托他们去探探十万大山的虚实，调查一下兽潮消失的原因。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皆大欢喜，北漠宗门得了灵石，日子好过了些；上界修士得了宝贝，没白来一趟。
但上界修士的下一步举动则直接打散了北漠宗门原先的众志成城。
他们不但要物，还要人。
准确地说，他们发现下界灵气虽贫瘠，人口却比上界多到不知哪里去。
上界十三州，加在一起还不如下界四分之一大，人丁破百亿的也只有坐镇中央，最为繁华的中州一地。
而在下界，莫说人丁最为繁盛的东土，单单是这北域长城一线，一段长城就吸纳数亿的人口，拢共六百六十六段的长城，合计人口差不多有三四千亿。
人们口中的苦寒之地，单论人口，却能吊着物华天宝的上界打。
而在不缺基础修炼资源的上界，人口，某种意义上，对各州的宗门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因为道脉天成，不问出身。
仅看前几境的修行，仙人的子女也有可能是个废材，路边的乞丐则说不定有冠绝天下的资质。
于是，在物色了几个放在上界都算起点高的好苗子后，上界修士们表示：爷要挖人矿啦！
他们自己虽然大多没有可靠的宗门可以依附，但不妨碍他们把这些好苗子转卖给其他宗门啊！
于是，上界修士们亲自到北漠宗门挑选弟子，不但给灵石，还许诺被挑选的弟子不会被上界宗门绑死，若是他们自己愿意，可以保留北漠宗门弟子身份。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说谎，骗下界这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上界宗门的收徒标准一向比较宽松，只要符合条件，其他都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你以前拜过师了？
没关系，加入宗门后，只要好好地为宗门做贡献，不叛离，想跟着谁学都随你。
什么，你已经加入过其他宗门了？
没关系，只要你在本宗门时，对外不提另外的身份就行。
什么，你要离开宗门，回归原来的门庭？
哦，走之前记得把账结一下，还不上？没关系，我们替你去要！
什么，你是世家子，不想对外说是我们宗门的？
...哎呦，祖宗哎，你看我们宗门像不像你们家少的看门犬？
......
总而言之，上界宗门对弟子的归属感并不重视，更在意宗门与弟子间的人身依附关系。
你想脱离宗门？没问题，把宗门培养你的花费加倍吐出来就行。
没钱？看到执法长老那沙包大的拳头了吗？
这样的宗门结构，属实给传统的北漠宗门带去了小小的现代震撼。
而在双方立过道誓后，北漠宗门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一直以来，为了方便，各段长城的北漠宗门都是联合收徒的，各门见了心怡的弟子，基本也不会产生什么摩擦。
原因无他，粥多僧少。
曾有宗门做过统计，道脉齐全，能够修行的人大概是万里挑一，而在这些人中，资质上乘者差不多是百里挑一。
长城人口多，迭代也快，三十年一次的收徒大会，本地的宗门往往都消化不完好苗子。
而且，资质好虽意味着能以更少的资源，更快地到达更高的高度，但北漠宗门的情况决定了它们只供养的起一位能挑起宗门大梁，作为下一任门主培养的弟子。
剩下那些资质好的弟子反而对它们而言是个累赘，因为他们往往破境迅速，日常消耗的灵气也多。
相比于几年就入化灵境，令宗门妖丹开销压力陡增的优秀弟子，宗门更喜欢在开脉境打磨十数年的普通弟子。
长久以来，北漠各宗门对优质的弟子其实并不看重。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优质的弟子不但代表立马到手的灵石，还是一份宗门传承的长期投资。
就连伯卿当时也懂了心，想着赶紧多收一些好苗子，非是为了灵石，而是为了赌一赌千百年后乾元门依旧能存在的可能。
连老实人的伯卿都心动了，自然已经有人动手了。
三一四段长城总人口数亿，道脉齐全的人占万分之一，在这万分之一的人中资质上乘的百里挑一，也有数百人能够到上界宗门的条件。
数百人，象征着数百块上品灵石，象征着数百个传承的希望。
于是，二十五个宗门中，底蕴最深、实力最强的地火宗，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从前是粥多僧少，现在是粥多僧也抢。
要获得更多的弟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清除竞争对手。
半年前，地火宗宗主将宗门换得的灵石挥霍一空，强行破境至逐流境，对其余宗门门主悍然出手。
半日之内，二十四位门主因不肯退出而身死的有十六位，门内弟子皆被地火宗吞并，而像伯卿一般被打残，承诺退出宗门之列，不再参与收徒大典的有八位。
“倒也不怪那冥焱，我若坐在他那位子，也不免会为了乾元门的传承痛下杀手，”伯卿苦笑道：“他念及昔日泽袍旧情，没对我们这些败者赶尽杀绝，还对我们私下收徒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可惜啊。”
“可惜我们这群老家伙，百年多过命的交情到此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