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对夏煜来说很眼生的女性。
嘛,不过就目前这种情况,他要是看见熟人会更奇怪吧。
“……”
那名女性出了电梯,没有着急朝他们的走廊位置靠近,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楼层的中央。
夏煜从略远处看着,能感觉到她是一名相当漂亮的女性,或许是手中的雨伞遮不住暴雨的缘故,她修身的长裙和整齐利落的黑色披肩都沾满了雨水。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又不禁好奇地朝禹芸瞥了一眼。
嗯,很像啊,真的很像。
不仅长得很像,夏煜还从禹芸略显尖锐的视线中察觉到了——
她似乎在和那名女性对峙着。
如果是禹芸的家事,夏煜就不打算插手,他下意识挪了下位置,将身子贴在了墙边,视线在气氛稍显沉重的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别再来管我吗?”
过了大概数秒,这份沉默由禹芸打破,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在为接下来的冲突蓄力。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女性一开口,无论是外表和气质都十分鲜明强烈,给了夏煜一种女强人的印象,语气冰冷得似乎要拒人千里之外。
话说回来,夏煜他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啊?
太尴尬了啊,跟个局外人似的。
“爱住多久住多久,又不是你的。”
“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锁被我换了……你只能回我那去。”
没等禹芸提起钥匙的事,那位女性先静静地说了出来。
夏煜这时也才意识到,那门把手上的余热,大概是禹芸拿着钥匙反复试了多次,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而留下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行为可比自己更像是小学生。
因为试了好多次也打不开,无助的她就在家门口的走廊哭了起来。
等到自己赶到的时候,又不想让自己多管闲事,所以干脆就说钥匙弄丢了。
尽管夏煜没和禹芸接触太久,但总觉得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
事实真是这样的话,或许他也可以考虑去当个侦探什么的了。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回……”
禹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勉强,感觉像是差一口气就要屈服了。
“是吗,所以呢……他是谁?”
女性尖锐的眼神突然朝夏煜看了过来,这让他僵住了身体,犹豫该不该开口,可不管开口说什么,他都脱不开关系了,处境还十分的被动。
“他、他……”
似乎打算替夏煜解释,禹芸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好几次都朝他这里瞟过来。
“啊,阿姨好,我是——”
“男朋友,对……他是我男朋友,怎么,你不满意吗?”
听着那颤抖嘴唇中发出的声音,夏煜微微瞪大了眼睛,和禹芸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啥?”
“拜托了,你先点点头。”
如果两人此时发出声音对话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真的很像那个男人,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还未等夏煜做出反应,那位女性似乎就默认了他作为禹芸男友的身份,不过这并不是他最在意的。
假装男朋友什么的都好说,关键在于二人的矛盾,或者说……敌意?
原以为,这位女性会是禹芸的母亲。
因为两人长得十分的像。
但这副表情、这种话语,怎么看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位母亲能对女儿说出的话语。
不知为何,夏煜油然而生了一种愤怒。
“阿姨,这种话——”
“你给我闭嘴,你这只偷腥猫。”
靠,偷腥猫是这样用的?
这下好了,夏煜莫名其妙又多了一顶帽子。
“我女儿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坏的,识相的话给我赶紧离开。”
原来是亲生母亲啊,但这种态度……让夏煜怎么说呢,因为是误会所以他自己倒还好啦,可对禹芸未免也太差了吧。
“啊,好、好的。”夏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顺从了她的话。
或许,是他打心底不想掺和这种家长里短吧。
可就在他略带点微妙的尴尬,刚打算迈开脚离开的时候——
“夏煜,别听她胡说,你才是偷腥猫呢,和外面的野男人都离我远点!”
禹芸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还是略微有些用力那种,她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不少,露出了皱着脸而扭曲的神情。
“……”因为离得很近,夏煜能听清她的声音在颤抖,不仅声音,她纤细的手指也在颤抖。
这让夏煜完全不知所措,仅能做到默默地不说话。
“哼,你这副样子,和那个男人还真是没区别呢,你那时怎么不去陪他?”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夏煜愕然了,女性的脸上满是轻蔑,不是对他的,而是对他身后的禹芸。
夏煜费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并且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着:这不是对禹芸的诅咒和恶意,只不过是自己的误会。
然而,女性的目光如刀刃般锐利,丝毫没有缓减。
“禹芸……”
夏煜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因为声音很轻,大概会被走廊外天空的暴雨声覆盖吧。
他回头看去,禹芸正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无从宣泄的痛苦、难受、辛酸从双眼溢出。
这是夏煜第二次看见她流泪了。
“我……”
不知道她是想对自己说话,还是对她的母亲。
总之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可声音就是出不来,于是索性闭上了嘴,垂下了视线,手无力地松开,默默地穿过夏煜的身旁。
然后,来到了那位女性的身前。
“是,都是我的错,妈妈……”
禹芸逃走了。
冰冷地抛下这句话后,她沿着楼梯逃走了,听声音应该是往楼下逃走了。
脚步非常的快,大概夏煜现在踏出脚步也追不上她。
喂,开什么玩笑啊,外面可是暴雨啊!
夏煜也没有多做停留,迅速从自己书包中取出伞,打算追上去。
“等……”就在穿过那名女性的身旁时,她说出了这个字眼,一只手微微抬起。
似乎是想挽留夏煜,又像是在原地愣神许久,才回过神想要挽留已经离开的禹芸。
“——?!”
夏煜刹住了脚步,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眶也已经湿润,咬着牙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原来,这也不是一份无情的恶意啊。
“能、能请你等一下吗?”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女儿她——”
“抱歉,我对她的话说重了……抱歉……抱歉,自从她离开我之后……有时候,我自己也很焦躁,我……”
也许,她现在很混乱吧,夏煜多少能理解这种心情。
“阿姨,这些话不应该对着我说吧?”夏煜穿过她的身旁,迅速按下了电梯,然后再次回头朝她看去。
她没有作声,默默从包里取出一串钥匙。
“是我的做法……不对吗?”明明低着头,声音却十分的清楚,她盯着手中的钥匙半晌,伸手将钥匙递了过来。
“不知道,我一个高中生哪知道这些……”
为了让讨厌自己的女儿回到身边,而将她住处的门锁换了什么的。
极端点来说,这种做法很鬼畜吧?
这套房子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口中“那个男人”留下的,禹芸选择住在了这里,而她母亲为了忘掉这些悲伤的回忆选择了离开。
再然后,为了寻求内心庇护的乌托邦,母亲找到了第二个伴侣。
母女之间的隔阂就此产生了。
以上都是夏煜根据当前情况的推测,真相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只是觉得,她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拿着,我就知道哪怕我这么做,她也不愿意离开这,你是她男朋友对吧,拜托你了……唉~”
她吸了一下鼻子,接在这句话后的是微弱的呼吸声,感觉下一刻就会崩溃大哭一样,和刚才强势的态度大相径庭。
这一瞬让夏煜惊觉了。
恐怕这不是什么单纯的正确与错误。
这位女性,不对……应该说禹芸的母亲。
她想做的,是改变。
而禹芸和她走向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大概,转学这种改变是禹芸做出的唯一妥协。
这也难怪她住的地方离学校那么远了。
两人的经历夏煜并不清楚,也许是苦难,更或者是悲剧。
应该说就是悲剧才对,有关禹芸家庭的悲剧。
——叮,电梯铃声再次响起。
“阿姨,我去追她了。”但是,夏煜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事情,他不过是一名高中生。
禹芸正朝着暴雨奔去,而她的母亲仍然伫立在原地。
就连到底是谁想做出改变,夏煜也思考不清楚了。
他能做的,只是将钥匙稳稳攥在手心,走进电梯的门。
然后,在暴雨中追上她,为她撑开自己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