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天色已全黑，已在宿舍待了一天的米乐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从床上翻起，腿有点酸软，她也懒得去换衣服了，穿了拖鞋和睡衣便出宿舍了。
风很大，这南方的冬天冷起来也是要人命的，一阵风吹来，差点没把她吹岔了气，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好久，才慢慢地缓过来。
米乐是个北方的姑娘，来到这座南方的小城已经3年有余，但她还是不太习惯这南方的气候，潮气大得很，每每到了这个季节，她的关节就时常疼，疼得要命的那种，之前也去过不少医院，但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医生都说可能是体寒，外加长时间接触凉水所致，她只笑笑，转身便回忆起在北方的时候。
从小，她寄人篱下，住在舅舅家，做饭洗衣她样样都会，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练就了讨好人的本事，可即使这样，舅舅一家对她并不好，她几次因为犯错而被舅妈罚跪在雨里，那时年纪尚小，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而她却只有舅舅舅妈，后来在他们的一次争吵中，她知道了全部，妈妈出轨于舅妈的哥哥，爸爸一气之下拿着汽油去捉到了奸，结果三人丧命，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只觉得好像是爸爸和妈妈做错了事，舅妈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舅舅也是左右为难，附近的人也是指指点点，以致于舅舅几次都想搬离这里，可是这里终究是家，一生的故事都在这里，思来想去，舅舅一家还是留在了这里。
米乐读书很用功，成绩也是次次都名列前茅，这让舅舅的脸上也有了光，每次听到熟人说“你家小乐教育得好啊，还真多亏了你这个舅舅”的时候，舅舅才觉得抬得起头来。这些年来，他们和米乐一样，在经历着别人的指点和羞辱，一直到米乐考上大学，他们才觉得腰板可以挺直了。但随着她考上大学的消息一传开，有些声音便来了……
“考上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那个贱货的种”
“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现在大城市的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出去了别随了她妈的本性，祸害别人”
出于嫉妒也好，出于见不得别人好也罢，这些声音让米乐再也待不下去了。
就这样告别舅舅一家，她带上了她所有的行李，来到了南方的这座城市。
天越发阴冷了，米乐裹紧了睡衣，修长的身体即使在臃肿的睡衣里也显得格外有形，过肩的头发懒散地披着，白皙的肤色在阴冷的风中显示更加白了，着实一幅美人胚子，身旁路过的男人都要看上一两眼。
路边店子都是开着的，但走了许久，也没找到想吃的东西，她不想再往前走了，于是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进去买了一个全麦面包和一瓶酸奶，边吃边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不知什么时候，迎面过来一个老人，目测年纪已经很大了，污垢已经让他的脸看不清了，手上的经络像老树的根，一直延伸到袖子里，脚似乎不起作用，他两只手艰难地拍着地面，撑着身体前行。
路上的行人今天也不算少，每一双鞋子从他身边踩过时，他都下意识地停了停，似乎害怕自己撞到别人或者深怕自己脏兮兮的手弄脏路人的鞋子。小北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似乎并不是一个乞讨的人，因为除了身上那破烂不堪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他也不向路过的人讨钱或寻求帮助，只向前慢慢地爬着，不知道要爬去哪里。
一辆奔驰车亮着远光灯开来，这一看便是还没有从驾校毕业的生手，在这照明良好的路上居然开着远光，米乐鄙夷地看了奔驰车一眼，车里似乎有很多人，迎面来的司机不得不将车速放慢或者干脆停下来，等大奔过去了，才敢向前行驶，很快，大奔便开到了老人面前，老人已经停在那里许久，就是为了等车子开过去，不料车子开到他的面前停住了，仔细看去，大奔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红毛，叼着烟，狠狠地按着喇叭，老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司机摇下玻璃，破口大骂，“死老头，爬快点，好狗不档道啊，哈哈哈哈……”。这一骂还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路人，大家都只跟着声音小声附和着，说的什么像是害怕被红毛知道一样，只唏嘘了几句之后，便都离开了，红毛有些得意，将还未吸完的烟头随手狠狠地扔在了路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老人慢慢地挪动了身子，路足够宽阔时，红毛起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轰地一声，车子像飞出去一样，老人着实被油门声惊吓到了，下意识地又向旁边的空间缩了缩，米乐想上前去，无奈她走不快，到的时候人群已散。
老人还是继续向前爬行着，夜色已完全遮盖了他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米乐没有打扰他，或许这个时候，任何的关心都显得无力。
米乐无奈地转过身向前走去，与路人一样的冷漠。
……
不久之后，米乐因意外擦伤去了医院，在医院里偶遇了那位大奔小伙，此时的红毛已黯然失色，被满满的绷带缠住，他已没有了双脚，笨拙地操作着轮椅，一旁的中年女人很憔悴，表情无奈地和挂号处的病人家属说着什么，而他表情呆滞，眼目中已经没有了那日的神气，充满了绝望。
米乐回了学校，生活还是一样满了各种滋味，后来的一天，她在和舅舅的电话中知道了隔壁家的李妽子家儿子酒后驾车出了车祸，手脚都被轧烂了，截肢后还是走了。虽然李婶口舌毒辣，之前可说了她不少闲话，但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依然很难过，之后的几年里，每年也都以舅舅的名义给他们家送去年货。
然而那位爬行的老人，再也没有出现在那条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