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蒂娜是平民家的女儿。
也因为如此,少女没有自己的姓氏。
像是她这么大的女孩,在快要成年的时候都会被村里的媒婆安排婚事,但和利比蒂娜没有多少关系。
“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东西要继承的,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小蒂娜!”
笨蛋父亲在听闻了她的离家宣言后,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没本事你还有脸了是吧!”
母亲虽然狠狠地贬低了父亲一顿,却并没有阻止女儿的意思。
嘛,说的也是,毕竟是能走到结婚地步的两个人,在不正常的方面自然是统一的……作为两人的女儿,利比蒂娜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
少女想要成为吟游诗人。
即便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也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吟游诗人清贫的生活。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还要忍受一个人的孤独……
作为对女儿梦想的支持,父亲拜托村里的木匠做了把竖琴作为成人的生日礼物,母亲则送了一本《魔导入门》的魔法书。
他们说,“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让自己后悔”。
……
所以,利比蒂娜认为自己疯了。
从字面意义上的角度来说,她的确做到了父母的嘱托,一直都是做着那个随性洒脱的女孩。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想做的事情”在做了以后,都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大肥羊先生的面前。
利比蒂娜承认自己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头脑一热了,只可惜对方并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
“吼?小姑娘你也要插一手吗?”
映入眼帘的是男子不修边幅的面庞,胡子拉碴。他的块头很大,单是一个人就足够堵住狭窄巷口,巨大的斧头背在身后,锐利的尖刃闪烁着点点寒芒。
“不然呢?”
火焰在她的掌心呼呼地燃烧着。少女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冠,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身体发颤。
“雷恩大爷我啊,可是C级冒险者——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的吧?”
雷恩从胸口拽出铁质的铭牌,刻印的英文字母佐证了他所言非虚。
足以单人狩猎魔物的水平……又或者换句话说,相当于魔物级别的战力。C级冒险者并不是冒险者中顶级的存在,却绝对是他们当中的中流砥柱。
利比蒂娜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佯装从容道:“嘛,我还没有输给区区C级冒险者的想法。”
“伶牙俐齿的家伙。”雷恩倒是不恼,反而大笑起来,“真希望你的脑子少用点在嘴巴上。”
“要不是多亏了你,本大爷甚至还没有下决心干这一票,谁晓得你个笨蛋替本大爷都问完了——”
男子巨大的噪音甚至让人的鼓膜生疼。
少女不悦地皱起了眉,面对对付轻蔑的话语,她却没有半点反驳的办法。
事实便是如此,如果不是她当时脑袋一抽,连续地问出了“没有护卫”“不是贵族”“家里有钱”这样三个事实,对方根本不会这么快就遭遇抢劫——
虽然有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利比蒂娜觉得并不是自己的责任。
“好了,先把你解决了……真是个蠢货啊,明明是个魔法使却这么站在战士的面前。”
像是笑累了一样,大块头沉下了身子,表现出了攻击的架势。他投以凶悍的视线,光是承受着,就足以让人感受到发颤的寒意。
正如对方所说,魔法使柔弱的肉体是无法正面对抗战士的。正常的决斗里,魔法使必须与战士保持相当的距离,但是——
利比蒂娜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少年。为了保护这个涉世未深的家伙,作为魔法使的她不得不站到最前线。
“我问你,你的名字是什么?”
“诺伊,叫我诺伊就好了。”
“听好了,诺伊,等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向着掌心灌输魔力,火焰仿佛具有了生命一般,快速暴涨的同时张牙舞爪地燃烧着。
复数的法阵连接重叠,诞生的光之幕门落于少女掌前。
炎火穿过幕门,只是在刹那间,拳头大小的火焰便放大为灼热的猛火,迸发出烧尽一切的威能。
“就是现在,快跑!把城卫兵找过来!”
与其让这种雏鸟辅助自己战斗,她觉得由自己拖延时间,等待卫兵的作战更有胜算。
“可是我不能让女士陷于危险啊!”
“哈?你搞错没有?让你跑你就快跑——”
在声音落下的瞬间,斧刃的重击瞬息即至,这让利比蒂娜不得不咽下了还未说出来的话。
“嘿,看来本大爷被小瞧了啊。”
雷恩拔出没入地面的巨斧,再次抗到了肩上。
“你是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吗?明明好不容易才上了C级,不好好地珍惜下你的铭牌吗——”
冒险者的素质良莠不齐,为了减少冒险者的犯罪率,公会设置了犯罪者将被没收执照的惩罚。
如果让那家伙在这里跑掉……
“?”小小的脑袋上冒着大大的问号。
“你不跑吗?啊?”
看见被营救的那一方浪费了自己的好意,她恨不得破口大骂。
“喂喂,小姑娘你也别太难为他了。”雷恩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你不会觉得我们会让他这么容易就逃走吧?”
“我、我们?”
“要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不太了解我们冒险者啊?”他得意洋洋地昂起头,炫耀似的晃了晃自己的斧头,“做我们这行,不谨慎点可不行——你不会认为我们能让你跑掉吧?”
“嘿嘿嘿,我劝你不要乱动,乖乖把身上的东西全拿出来,免得遭罪。”
在巷口的尽头,瘦削的男子手持着匕首,缓慢地靠近着两人。
“原来如此,两个人啊。”少年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喂!你给我紧张一些啊!我们跑不掉了!”
“可是既然跑不掉的话,紧张也没有用吧?”他无紧张感的话语气得利比蒂娜浑身发抖。
“就是这样,既然跑不掉就放弃吧。”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啊,啧啧,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啊,雷恩。”
“吼,你想到什么了,多伯?”
“你说呢?桀桀桀!”
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让少女脊背发寒。
懊悔,不甘,但在这样情绪之前——
“喂,把剑拔出来。”利比蒂娜强压下所有的这些情绪,冷静地说道。
“你要干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话,男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啊啊啊,火大啊!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个笨蛋……还能干什么呢,看在我的份上,至少得反抗一下吧?”
“这样啊——”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把手落在了剑柄上。
只是一个随意的举动,他的气势在这样的刹那迎来绝对性的改变。
如果说先前是温顺的绵羊一样感受不到任何威胁,现在就是绝对意义上骇人的滔天巨兽。
明明感受不到魔力……
“如果是看在女士的面子上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装神弄鬼的家伙!”雷恩挥动巨斧,精钢的斧柄也在他恐怖的腕力下发生了形变。
少年却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即便陷于危机的人正是自己。
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来自眼前的威胁一样,他闪烁着自信光芒的湛蓝色瞳眸向少女,投以询问的视线。
“再次问您一次,您真的希望我拔剑吗?”如同故事中的骑士那样,他从容不迫地问道。
仅仅只是询问,仅仅只是说出了一句话,他压倒性的存在感却给了少女如同幻觉一般的安全感。
就像是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中,女主人公的回答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于是,像是鬼上身一样,她莫名地想说出那句话。
“不希望。”
“……”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在场的四人,就连几乎要挥下巨斧的雷恩都杵在了原地。
就像是为了打破这份绝望的寂静一样,少年凛然地作出攻击态势。“事先问一句,两位现在想要逃跑吗?如果现在选择放弃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喂,你就算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也说的是不希望哦?”
“嗯嗯!我也听到了,她说的是不希望!”
雷恩与多伯,抢劫二人组一人一句地予以吐槽。虽然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但是作为冒险者刀尖舔血的本能,作为反派龙套的专业素质,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当下的处境。
——这个男人绝对不好惹。
脑海中警铃大作,可在那之前,由于目前的情况有些许“出乎意外”,他们更倾向于进行吐槽。
“是吗,遗憾至极。”
少年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缓缓沉下身。
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否还存在“小丑”这样的职业尚且存疑,但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传说中的“小丑”。
“停停停!我说停停!”
雷恩说着,满头冒着油亮亮的汗珠,一边不停地挥着手,一边以几乎要把脑浆摇匀了的速度摇着脑袋……
结果眼前的少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英雄救美的剧情里,哪有会投降的反派啊(恼)!
“咆哮吧。”
刹那的高速。
声音落下,一同倒下的还有对方的躯体。
那剑速就像是超越了时间,利比蒂娜连少年拔剑的动作都没有看见,攻击就已经完成。
她震惊地注视着眼前,不可思议地在雷恩与少年的身体上移动视线。
“我、我投降!噫……别对我动手!”
多伯迅速地转过身,他一点迟疑都没有,立刻放弃了同伴——不过,慌张的奔跑让他没注意到脚下 ,“哎呀”的一声惨叫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呢,小姐?”
被称为多伯的龙套,他的反应让少年十分满意。于是,他把选择的决定权交给了少女,毕竟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大多都是兰心蕙质的好姑娘。
“我?”少女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嗯,你觉得他应该受到什么惩罚呢?顺带一提,放过也不是不可以呢。”
少年爽朗地微笑起来。虽然据他所想,眼前少女大抵也不会作出多么出格的要求,但他还是好心地提醒道。
结果在短暂的思索过后,她用手比了个剪刀。
这次轮到少年自己愣在了原地。就个人而言,他突然有些后悔将问题抛给了少女。
“……会不会太残忍了些。”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对敌人的残忍倒是其次,这样的事情主要还是对他本人太残忍了些。
要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说一直有名剑“杀人不流血”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剑术也十分自信,但——
这样的心理压力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接受的。
“我是说,剪头发啦,可以给他剃个光头吗?”看见对方犹豫的模样,利比蒂娜莞尔一笑。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