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
利比蒂娜困惑地摇了摇头。她目光闪烁，浅黄色的眼眸不知应落在何处。
诺伊明白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这可能对你来说有些难以置信，但是……”
他抓住少女的肩膀，让她娇弱的身躯不再摇摆不定。
“但是什么啊……”
“但是这就是事实，小蒂娜。”沉默许久的薇诺终于开口道，“我以法罗恩之名担保，诺伊先生说的没有错。‘碎金’的店主尤金在今天早晨确认死亡，而根据伊娜的妹妹伊芙的发言，她的姐姐在不久之前就遭遇了尤金的毒手。”
利比蒂娜却惊人地陷入了沉默。
既不是抗拒接受现实，也不是对现实感到悲伤，而是毫无反应地陷入了沉默。
“卫兵队根据供词，在东区的垃圾场内搜获了大量女性的尸体。最早的大概可以追溯到一年前，最近的则只有两天，其中有一具被伊芙认定为属于她的姐姐。”
注意到少女的沉默，薇诺便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向众人缓缓道来。
“如果伊芙所言非虚的话，那么伊娜恐怕已经……”
薇诺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诺伊轻轻地松开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作为无声的鼓励。
亲朋之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在千年前的那片战场上，诺伊不止一次地见证过死亡，见证过因为他人的死亡而陷入绝望的人。
诺伊注视着少女变得空洞的双眼。那双黄玉般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宛如宝石蒙尘一般，黯淡无光，深邃得让人恐惧。
他只能祈祷少女能自己振作起来。
“我明白了。”
利比蒂娜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失去高光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展露出坚强的笑容。
诺伊满意地点了点头，薇诺则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我有个请求。”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满足小蒂娜的。”
“那么——”
利比蒂娜与薇诺四目相对，轻启朱唇：“请让我见一下那个叫伊芙的女人吧。”
“……”
这回轮到薇诺自己陷入了沉默。
*
卫兵署内。
迫于薇诺的身份，卫兵没有过多的阻挠，便允许利比蒂娜走进了审问室。
“谢谢。”
利比蒂娜向着薇诺轻声说道，温柔的声音让诺伊感到陌生。
薇诺则是虽然为难，却还是默许了利比蒂娜的行为。
“所以——”
“所以我打算干什么呢？”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薇诺扯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啊，诺伊大人。你觉得我像是理解的样子吗？”
“像。”
诺伊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让薇诺哑然失笑。
“那我可真是得到了让人害怕的信任呢。”她感慨道，“可您应该知道的吧？眼睛的能力只能做到观测一定程度的未来，在这期间，如果未来发生了改变，就算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不如说我更想问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小蒂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见薇诺的诘问，诺伊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我不知道。”
经过了短暂的思考，诺伊便干脆地宣布了放弃，引得薇诺的一阵白眼。
“拜托你稍微想一想啊。”
对此诺伊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剑圣从来不属于头脑派的范畴，勇者团队的智囊一直都是贤者与圣女。
“除了中途去见了你一趟，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和我交流情报应该不算什么多余的事情。”
“那请您说得再清楚一点，谜语人小姐。”诺伊白了少女一眼，“交流情报至少也得建立在交流的前提上——可我不觉得我跟你聊了一次天有什么直观的收获。我认为这是多余的事情也没有错吧？”
“……所以问题出在这里吗？”
少女抿了抿嘴唇，虽然表情苦恼，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问题是在这里吧？”
诺伊稍微有些得意。
“我明白了。”
“你终于打算坦白了？”
“我可能不应该和你有过多的接触——”
薇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这种程度的泄露应该不至于影响因果，但看来是我搞错了。”
“作为最大的变量，您果然应该保持全程未知的态度参加本事件才对。”
诺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
“我不是在和您开玩笑。利比蒂娜的反应很奇怪，根据原本的预测，她根本不会想到与‘伊芙’这个人交谈才对。”
“那现在岂不是很糟糕？”
薇诺摇了摇头：“虽然已经偏离了原本预定的轨迹，但应该还在波动的范围之内。”
“可是如果前置条件都发生了变化，你怎么确定事情能按照你期望的方向运作下去？”
话刚出口，诺伊就注意到薇诺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这让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是命运的主人’这句话您应该有听过吧？未来发生了改变，也不过是未来发生了改变而已。即便不能够观测未来，我们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地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您呢？”
“‘人类史上最强的剑圣’。”
那个羞耻的称号让诺伊无地自容。
“别那样叫我了。”
在它失去了当初意义的今天，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毫无根据的称号。
“如您所愿。”
少女微微颔首，轻浅地露出笑容。
“我相信您能帮到小蒂娜。”
“那这希望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如果事态发生到了我无法处理的程度，我会以确保自身的安全为第一位。”
作为刚刚苏醒的这段时间，诺伊并不介意它流逝得稍有缺憾。
如果利比蒂娜的确遭遇了难以处理的危机，他不介意付出自己的力量。即便薇诺拒绝向自身提供有关利比蒂娜的情报，仅凭个人好恶，诺伊也会出于个人想法，为那个（对钱）单纯得过于纯粹的少女伸出援手。
圣者的力量足够应对血魔大公级别的敌人，即便是面对氏族长级别的血魔真祖，诺伊也有自信能够保证携带着利比蒂娜全身而退。
但是……最坏的情况下，遭遇即便是圣者都无法解决的敌人的可能并不为零。
在现如今无法确定自己为何突然苏醒的当下，有关于“魔王落败于剑圣”的情报仍然一无所知，诺伊认为自己必须将这些放在第一位。
“利比蒂娜很重要”。
诺伊不由得咀嚼薇诺多次的所言所语。
作为下级魔法使，吟游诗人的少女，究竟能够存在怎样的重要性，他已经有了几分的猜想。
以可能性的角度出发，利比蒂娜很有可能在未来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许是以联姻为手段平息一场战争，或许成为贤者级别的大魔法使……可能发生的事件有太多，没有预知眼的诺伊并不能做到准确的预测。
但在他现在的观测下，他并不认为少女的重要性会凌驾于自身之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即便牺牲他人的生命，诺伊也必须将千年前的真相调查清楚。
为此，他必须更加自私，更加以自我为中心。
“那么，到时候我会协助您。”
诺伊本以为薇诺会因此而生气。
薇诺却如此平静地回复道。
“为什么？”
“利比蒂娜的确十分重要，但与之相比，您的存在则更加重要。”
如诺伊一般，薇诺同样作出了堪称冷酷的发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