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薇诺所想,切露维幸男爵的卫兵很快便赶到了审问室。
见到切割成两半的铁门,以及房间内部战斗的痕迹,所有的卫兵们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未能照看您的周全,实属在下失职,法罗恩大人。”
听闻薇诺所编纂的“事实”,为首的卫兵队长立即单膝跪地,诚惶诚恐地表示了悔过之意。
切露维幸家家族作为法罗恩家族的附庸,如果作为法罗恩家主的薇诺在属下的领地上遭遇不测,别有用心的贵族对此大作文章,诋毁男爵谋害封主一类的阴谋论已经足以摧毁小小的男爵领。除此之外,失去统帅的法罗恩伯爵领也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危机,届时封地内的其他贵族想必为了统领之位,争个头破血流吧。
一想到这样的惨剧差一点因为自己的渎职而上演,队长额头的冷汗便淌个不停。
“这件事与您无关,拜伦先生。是我自己要求您为我开了后门——那个暴徒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危险。不知为何,她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禁魔镣铐的束缚,挟持了我和我的朋友。如果不是这位诺伊先生实力强悍,我差一点也被暴徒掳走。”
“感谢您的义举,诺伊先生。”
顺着薇诺的意思,队长拜伦向诺伊鞠躬致谢:“虽然我们的力量薄弱,但关于您同伴的下落,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重要的犯人逃逸,在那之前却破例见了熟人一面。
这样的异常显然足以引起对于利比蒂娜的怀疑。哪怕这群卫兵现在尚不知晓“伊芙”有关于“深渊之眼”的联系,等他们发觉到“碎金”的异常之处,利比蒂娜毫无疑问会受到追责。
——虽然不知道那妮子究竟想做什么,但能帮她减少一点麻烦是一点。
诺伊这么想着,露出了忧愁的表情,向拜伦回礼道谢。
“那一切拜托拜伦先生了。”
“不敢当不敢当。”拜伦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会尽快调查此事。还请二位不要为难男爵大人——利比蒂娜小姐短时间内应该还是安全的,请相信我们的能力。”
……相信吗?
面对拜伦伸出的手,诺伊只能回握了上去。
诺伊并不认为这些卫兵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但此情此景,他也必须留对方一个下台阶的机会。所谓言多必失,继续说下去,可能会让拜伦等人意识到事态的异常,既然对方决定将此事翻篇,诺伊便顺了他的心意。
“那么,这里就交给我和我的同事们吧。天色已晚,男爵大人一定已经等得着急了。”
站在楼道之旁,拜伦缓缓欠身。
*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卫兵为我呈上的报告——真是让人吃惊,他们竟然只用半天就能写出这样一篇报告吗?”
面对缓缓靠近的妇人,切露维幸男爵摘下了自己的单片圆眼镜,吃力地**起了自己的鼻梁。
“您的意思是,这些报告——”
法拉悄悄地靠到了男爵的身后,将身体的重量轻轻地靠在了男爵的身上。
玫瑰的芬芳味是如此沁人心脾。换做往日,爱人的亲昵的举动能消弭他一整天的疲劳,但这一次……事情早已经超出他能力的范畴。
“啊,显而易见。这些都是提早准备好的,至于是谁准备并且送到了我的房间……哈,大概是哪个卫兵队里的哪个倒霉蛋,已经被人调包了吧。”
男爵露出憔悴的苦笑,只是不住地微微摇头。
“深渊之眼”的威名,即便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边境贵族都有所耳闻。与拥有着那样庞大势力的怪物为敌,即便是一整个国家都显得并不明智,更何况他只是个男爵。
“骑士和侍从们已经全部抵达城市负责今日晚宴的安保,需要让他们调查吗?”
骑士与侍从是男爵自继承家主之位起分封出去的下属,就忠诚度而言,他们自然较于雇佣制的卫兵们更加可靠的多。但是……
“我相信我的老朋友们不会轻易背叛我。但调查‘深渊之眼’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样做能否找出奸细尚且未知,还会让其他贵族心生疑虑,更会打草惊蛇,让奸细有所察觉吧。”
话虽如此,骑士与侍从中有多少人在暗中被“深渊之眼”顶替,有多少人已经被收买,他都一点也不意外。他之所以这么说,也许只是希望自己还能在妻子面前留有几分面子,为自己的无作为找一点辩解的理由。
“那我们只能任凭他们胡来吗?”
听见爱人愤懑的话语,男爵揉了揉太阳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教会那边能早一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吧。那枚勋章应该已经派人送去了吧?”
法拉点了点头。
“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前往教会了——不过,他们真的能在今晚出事前赶到吗?或者说,今晚一定会出事吗?”
“如果我是‘深渊之眼’,在消息败露的情况下,一定会抓紧时机行动。今天的晚宴,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周遭的绝大多数贵族都会参加今天的晚宴,一定会很方便他们行动吧。”
“既然明知有危险,那我们为什么不取消晚宴呢,亲爱的?”
“我想,我们应该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男爵轻轻呡了口茶水,“虽然这样说有点伤人,不过,就算是加上法罗恩大人,加上我们整个国家的全部贵族,我们所有的人头加在一起,恐怕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兴趣吧。”
“他们如果愿意,我们的国家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撒进了男爵面前高高悬挂的国徽上。
伊利克斯王国的国徽,那只金灿灿的雄狮在他父辈的时代,还是依旧是所有年轻人的向往。而现在,雄狮失去了往日的雄风,落日的余韵中显得是如此的孱弱与无力。
“那么……”
法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男爵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了。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披在座椅上的外套重新穿回了身上。法拉见此,自然也闭上了嘴,来到丈夫的身前,为他系上纽扣,整理衣服的褶皱。
“时间太过无情了。老皇帝病死沙场,法罗恩老爷也因为风寒去世——属于我们伊利克斯王国的时代,说不定已经真的过去了。”
他看向桌上的那份文件。
与其说是报告,更像是某种宣战书。
放在十年前,切露维幸男爵笃定“深渊之眼”绝不会有胆量挑衅王国,不……如果法罗恩老爷尚在人世,他依旧笃定“深渊之眼”绝不敢肆意妄为。
他不是质疑那位年轻的女家主,一想到少女背负着怎样的重担,他总是不由得为之动容。但是,正如王国正在衰弱一样,他明白法罗恩家族的势力也正在日趋衰弱。
想到这里,男爵于是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