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垣一直觉得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自己不可能不吃辣；崇杉和北祁不可能不吵嘴；祝鸢跹和往朝不可能闹掰。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
“老师你说你是运动白痴？！”手指上转着的球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草坪里。南垣看着笑得一脸抱歉的云耀，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列入不可能事件之一了，“……老师，你要是真的不想打可以直说，也不用撒……这么蹩脚的慌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擅长运动？”云耀看到崇杉也朝着这里走来，叹了口气，“我看着像是……”
“看着就像是运动很好的样子，”南垣接过话，他摸着下巴，看着云耀那被肌肉绷紧的袖子。他又把自己的袖子撸上去比对了一下，自己虽然也有肌肉，但是只能算是薄肌，手臂宽度差不多只有云耀的一半，他已经算是三人组里面身材最好的一个，“老师你这身材……你应该是练家子吧？”
“八年，差不多每天都健身。”大学时为了万无一失的进迷宫，云耀从初三开始，八年内基本没有间断的健身。初高中在宿舍里健身，大学期间也只是一直泡在健身房撸铁，或者在家做各种肌肉训练。并没有怎么参与过体育活动，运动会也只会被邀请报名长跑或铅球。各种球类运动是云耀从未接触过的，算得上知识盲区了。一直以来他只是执着于让身材变好，保持健康的体魄。
“健身只是为了迷宫的面试……如果说还有什么原因的话，大概是希望自己看起来可靠一点吧。”
“啊……这样啊。”南垣注意到了云耀的表情，那是一种略带遗憾和悲哀的笑。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勾起了云耀的回忆，而且看起来回忆的那一部分不太愉快，南垣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冒犯了，“抱歉老师，我不应该……”
“怎么了？”崇杉过来，把球捡了起来，他也注意到气氛有些沉重。云耀说了句没关系，接着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去玩。崇杉拍了拍南垣的肩膀，带着他回到球场。
“你们说了啥？”崇杉把球扔给北祁，“云老师看着不太开心啊。”
“还能说啥，我精准踩雷了呗。”南垣捂着脸，感觉很愧疚，“我看老师那个身材，以为他是个运动达人……没想到他说自己是个运动白痴……”
“运动白痴？”北祁站在三分线，把球向上一投，篮球砸在篮筐上弹到了一边，他听到南垣的说法，觉得很不可思议，“真假？看老师那个体格，我还以为他很喜欢运动。”
“算是很喜欢运动，但是他那身肌肉全是在健身房里面练出来的，”南垣很羡慕云耀的身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硬度有了，大小还差的远，“我靠，基本不间断的健身八年，这也太有毅力了吧，搞得我也想去健身房撸铁。”
“老师练肌肉是锦上添花，你？只是往脑子里填充肌肉罢。”
“臭猫，你今天皮痒了是吧？”
崇杉把球捡了回来，他看了看单杠区，发现云耀坐在草坪上玩手机。已经撕巴起来的两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叹了口气，向着云耀的方向跑去。
“……云老师？”
抬头，看到狼耳少年担心的表情。云耀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刚想拒绝他。看到他坐在自己身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那里。云耀刚刚一直在看篮球的具体规则，他也知道这些学生玩球比较随意，所以也不用太较真非去学。而且，这个地方对他来说……
“滚啊！”“滚开，这里不欢迎你。”
孩子们的恶有些时候十分纯粹，带着大人难以想象的伤害。云耀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满身擦伤的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带去和别人分享的小皮球被人狠狠踩在脚下。他试着从那群孩子的践踏下抢回来，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皮球最终还是破了。有人从鞋底扯起皮球尸体，狠狠摔在了云耀脸上。在一片嬉笑声中，云耀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像是别人抽了一巴掌。一摸鼻子，鼻血沾了一手。
他感觉自己心中的什么东西破碎了。这场闹剧不是大人叫停的，而是大人纵容的。等那些老人赶来的时候，其他人一哄而散，只剩云耀一个人抱着皮球的尸体坐在地上。他没有哭，脸和身体虽然都很痛，他已经明白，眼泪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能够让什么东西起死回生，所以这个皮球已经没办法复原了。
云耀被人抱了起来，是领居家的李爷爷。他还记得李爷爷抱一边安慰他，一边很生气的要找人理论。回家的路上，他捏着李爷爷胸口的衣服，这才有种被得救的感觉。想把头靠近怀里寻求一点安慰，但是又怕血污蹭到李爷爷身上，他把脸别在一边，用手偷偷擦去鼻血。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那群孩子要这么对他。也在很久以后才想清楚，只是因为他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当他被欺负时，不会有家人瞪着眼睛跳出来破口大骂。他明白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都只能自我消化，没有人教他如何成长，也没有人教他如何反抗。所以一切事情都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等他意识到这些道理时，小学毕业照已经压在了相册的底层，他又在欺凌中度过了六年。他这么多年没碰篮球，最开始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成为心理阴影，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后来还是淡然了。初高中的时候来到新的环境，有机会和别人一起打的时候，他也总是谢绝，他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年纪。
“我没事，真的。”看着在一边拔草玩的崇杉，云耀觉得不能让一个学生来为自己担心，“我只是不会玩……还有你别薅草坪了。”
“哦哦抱歉，”崇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还想最后尝试邀请一次，“云老师，试试嘛。您不会的话我们可以教您，虽然说我们也是在乱打的，不过打球就是为了开心嘛。试试嘛试试嘛试试嘛……”
云耀看了一眼崇杉，那双眼睛带着只要你拒绝就会感到愧疚的光芒，这让他想起了上大学时的那群室友。叹了口气，他有预感即使这次不去打，这群孩子在肯定以后每节课都会问他，“那我……试试？”
南垣听到了一声欢呼，然后看到崇杉跑了过来，云耀跟在他后面。他挑挑眉，把手里的篮球扔给北祁，“傻狗居然真的把老师说动了？这么牛？”
“万一，”北祁单手握着篮球，试图把它转起来，“只是因为老师想通了……啊，球掉了，泼猴你快去把它捡回来。”
“行行行，你真是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