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坐在椅子上，往常的周末，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学习或者看书。但今天，他却呆在外面。仰头看着刚放晴的天空。秋天的天空悬得很高，虽说是晴天，但是阳光并不挠眼。几缕云浮在天空里，好像是棉花被撕碎，随意撒在海面上。看了看手表，快到约定时间了，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二十分钟了。
事情的起因是那天语文考试，他和张旖绮打了个赌，要是谁分数低谁就要请客。本来常青想请张旖绮吃食堂，但是女孩圆眼一瞪，说食堂已经吃腻了，她想去市里吃。
熬不过她，常青只能答应了。等到后面周五，准备收拾书包回家的时候，常青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出去玩。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开始紧张了起来。
“你要跟张旖绮单独去吃饭？”
豆糕有点讶异，他跟常青平时没啥交集，而且，他忘不了那天那颗橘子糖的给他带来的满嘴糖精味。但是眼前这个男生看着十分的困扰，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原则，他还是给常青支了几招。
“我先问你，”豆糕摸着下巴，“你不喜欢张旖绮吧？”
“不喜欢，”常青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只是，跟她打赌打输了，然后……想快点把约定兑现了，所以……”
“哦好，我知道了。”豆糕看着常青慢慢泛红的耳尖，打断了他的话，“这样的话……”
无论喜不喜欢一个女生，单独见面你都应该保证最基本的衣着得体整洁。常青心里默念着豆糕的建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弯腰抚平裤子上的一道褶皱，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他对于自己的外貌和打扮一直没什么自信，他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183的身高了。不过，他今天也在衣柜里好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
“常青！”
张旖绮远远看到站的笔直的男孩，提着两杯饮料飞快的跑过来。跑到男孩面前站定，她抬头盯着男孩的眼睛，把奶茶举得很高。
“我买了奶茶和果茶，”她站到常青左边，越过他看了看左边的马路，公交车还没有要来的迹象，“你要喝哪个？”
“我都可以。”看到张旖绮到了，常青反而不紧张了，他皱着眉看着那两杯饮料，“你少喝一点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但是我就馋这一口。”张旖绮想了想，还是把奶茶递给了他，“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果味的东西，把奶茶给你喝吧，我跟你说这家奶茶特好喝……”
常青侧着耳朵听女孩絮叨，用吸管捅破了奶茶的盖子。嗯，好甜……常青不太爱吃甜食，但是看着女孩分享爱好的表情，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饮料底下像橡胶一样的是什么东西？”“……那是珍珠。”一边掏公交卡，一边和张旖绮争论这个橡胶有什么好吃的时候公交车来了。周末的日子，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张旖绮跑到公交车后面靠窗的位置。常青刷完卡，看到女孩抬着手让她过来，他有点开心，又有些窘迫。
“我很久没坐公交车了。”张旖绮把窗户扳开一条缝，最后还是常青起身，把窗户推开一半。她把手臂伸出窗外，感觉团进掌心的凉风。然后被开车师傅呵斥，讪讪的把手臂缩了回来，看到常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不自觉的吐吐舌头。
“很久没坐，你不是市里的人啊？”常青问道。
“我不是，我爸妈给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看着窗外的树慢慢往后走去，张旖绮喝了口果茶，“我爸妈最近不在省内工作，所以我就想自己走读，然后周末就直接到附近的家里住，这样很方便嘛，要是房子租在市里，我周末回家返校就很不方便了。”
“走读啊……”常青看着手里的奶茶，用吸管转了转底部，让下面的珍珠浮上来，“一个人住不会害怕？”
“不会啊！”张旖绮笑了笑，“我从小就比较独立，所以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大问题，做饭洗衣之类的我都会……我还学会了修电灯。不过我爸说很危险，让我家电灯坏了的时候找附近 的一个叔叔帮忙，我可不想麻烦别人，所以都是自己偷偷修的。”
“……你还挺厉害。”常青想到自己，在日常生活上算是无法自理的状态，顶多就是煮个泡面烧个开水，跟旁边的女孩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看，外面那辆车里有好多牛啊！”张旖绮想把头伸出窗外，跟那群牛打招呼，吓得常青赶忙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回来。女孩目送着载牛的车远去，转头问到常青，“牛是不是会反刍啊？”
“对，很多草食动物都会反刍，”常青松开了手，把身子坐直了，“因为植物的纤维难以消化，而且反刍动物吃东西比较囫囵吞枣，要经过反刍才能彻底消化……还有，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这种危险的动作不要做啊！”
常青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急了，他干咳两声，“抱歉，我是害怕你出事，所以态度不太好……”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张旖绮看得出常青很焦急，也坐正了，“好，就这么挺胸收腹的坐到终点吧！”
“……倒也不必。”
两人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学校靠山，公交车也从山脚下发车。路边的风景从成排的绿树，再到稀疏的几棵，最后再到遍地的高楼。坐车途中，张旖绮靠着椅背睡着了。常青不敢去看女孩的睡颜，但是余光里瞥见几根垂下的发丝，慢慢的被夕阳镀了一层金黄。车里的时光好像被放慢了，车外的声音好像消失了。常青忽然想起豆糕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喜欢张旖绮吗？”
“啊，到站了，”张旖绮伸了个懒腰，拿着装着满满空气的空杯子吸了一口，“我居然在车上睡着了，还蛮舒服的……”
下了车，常青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他认识，而且愿意和他一起玩。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我们去哪里吃饭啊？”张旖绮看着比较陌生的城市，突然感觉有些局促，“唉，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真大啊……”
“跟我来就行。”常青指了个方向，让张旖绮跟上他的步子。很难得的是，女孩在这一路上显得很拘谨，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常青放慢了脚步，他其实并没有想好去哪里吃，他只是希望女孩能看到自己看对眼的餐馆，然后他掏钱就行。
第二点——豆糕又跳进的脑海里，你应该主动去问女孩子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了解她的喜好还有忌口。作为东道主，你应该尽好地主之谊，不要怠慢了人家。
“张旖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常青微微侧身，询问身后的女孩。
“让我想想……”张旖绮其实很害怕这座陌生的城市，她记忆里没见过这么多高楼，但是知道常青在询问她的想法时，她还是自己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要不，去你经常吃的地方吧，”想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这样最为稳妥，“当地人都喜欢吃的地方味道应该不错。”
常青有点惊讶，这个地方离他家还有点距离。考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打车去。
两个人穿过了小半个城市，来到一处居民区。下了车，常青给张旖绮指了指一家面馆——那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地方。
“阿青，你回来啦？”
老板娘看到常青走进面馆，迎了上来，“今天还是老样子？”
“对，我还是老样子，”说完他侧了侧身，让张旖绮看看墙上的菜单，“你看看你吃什么。”
张旖绮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了和常青一样的组合。两个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张旖绮拿了几张纸巾，仔细的抹了一遍桌子。
店不大，只有八张桌子，看着已经营业了很久了。门口摆着一尊财神像，红色塑料做的，身上的上色都剥落了一些，里面还亮着灯。张旖绮看着老板收账的柜台，后面的墙上摆满了各种酒水和饮料，好像还有老板自己泡的各种酒。这和她以前生活地方的面馆一样。角落里放着一个大大的钢桶，向外涌着热气，里面应该是面汤。
“我以为你要宰我一顿呢。”常青端了碗面汤放在张旖绮面前，捏了捏兜里的一百块钱，他觉得这两碗面可能还不如张旖绮买的一杯饮料值钱。刚刚打面汤的时候，他特意让老板娘在张旖绮的碗里加了一个荷包蛋，他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哎呀，吃什么不是吃嘛。”女孩倒是坦然，她凑近装辣椒油的罐子旁闻了闻，“这辣椒油好香啊，一会儿我可要多加一点。”
“很辣的那个，”常青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缓缓起身，准备再去外面看看，“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什么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常青，你知道女孩最怕什么了吗？”张旖绮突然坐正，语气格外认真。
“最，最怕什么？”
“当然是最怕长胖啊！”女孩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像是给学生敲重点的老师，“晚上就应该少吃一些，一碗面就够了，不然我明天只能去跑十公里了。”
常青似懂非懂的坐下，看着女孩眉眼弯弯的玩着筷子，他支着脑袋看着面馆外的玻璃，反射出来的影子里露出他的笑脸。他有点慌乱，想要克制一些，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来咯，两位的牛肉面——”
老板娘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放到了两人面前。张旖绮抬脸说了声谢谢，并请教了一下辣椒油这么香是怎么做出来的。常青听着两人的交谈，筷子伸进碗底，准备把面拌匀，忽然挑起一个荷包蛋，他以为老板娘放错了。他看了看张旖绮那碗，荷包蛋就躺在那碗面上面。他感到眼睛一阵湿润，埋头用面条压住涌上的酸楚。
“这家面馆的辣椒油，太香了，”张旖绮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牛肉也很软烂入味，感觉炖了好久，味道也是我喜欢的卤香味……”
“这么一听，感觉你好像很专业。”常青笑了笑，他吃这家面已经很多年了，本以为已经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味道，在张旖绮的点评下，好像真的有些特别的滋味。
“会做饭的人好像都会不自觉地学习别人的做饭技巧嘛。”
常青带着张旖绮沿着街道走着，他时不时会给她讲讲他以前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很无趣，但是讲下去，有趣的往事倒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讲故事，但是今天也能把身边的女孩逗得前俯后仰。
“好了，我该去投奔我的朋友啦。”张旖绮给常青留了个电话，她现在准备去朋友家，然后明天再回自己家。
第三——你们两个估计会玩的比较晚，你最好送送她，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自己坐出租车还是不太安全。
常青把张旖绮塞进出租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女孩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很快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离张旖绮朋友家不算太远，出租车十分钟就到了。
“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张旖绮走到小区门口，准备跟常青告别了，“对了，这个给你。”
常青下意识的伸手，看到女孩拿出一个铁盒子，摇了摇，然后她打开盖子对着常青的手一阵抖动。常青看着多出来的几颗糖果，有点惊讶。
“这是薄荷糖，柠檬味的。”女孩把盒子收了起来，“可以清新口气的，今天谢谢你了，我们周一学校见啦~”
返程的路不算太远，常青打算慢慢走回去。他看了看手心里的糖，一起送进了嘴里。薄荷的味道有些刺激，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一些。车一辆一辆的驶过，车灯点在眼底。头上的路灯旁环绕着很多飞蛾。有时候常青会想，为什么飞蛾会聚集在路灯附近，而不是车灯附近？后来他想，可能只是因为飞蛾跟不上车奔跑的速度。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阵皱眉，嘴里的味道有些泛苦，可能是薄荷糖吃得太多的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