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刚一下课，张旖绮就把课本拍在常青桌上。她最近忙于排练，休息的不太好，以至于上课的时候不太听的进去，“这道题咋做啊，我怎么看不懂这个公式。”
常青把瓶盖拧上，看了看那道题，拿起中性笔准备给张旖绮做个思维导图。
“给你，生日礼物。”
抬起头，他看到豆糕把一包东西放在他面前。男孩嘴里叼着饼干，冲他点点头，便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的生日还没到啊……”常青拉住豆糕，这是他第一次从同龄人那里收到礼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感觉他和豆糕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互送礼物的地步，“你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的生日是这周六吧，”豆糕咽下饼干，觉得有点发腻，“到时候我没办法带给你，你就收下吧，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贺偊坐在后面看着这一切，他仔细回想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想了半天也没出来。看到那包东西，他想起来这是那天他们两个出去玩豆糕买的围巾。这小子明明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而现在居然给别人送礼物了。按了按圆珠笔头，贺偊觉得有些不爽。
常青张了张嘴，最终嗫嚅着说了些谢谢。他把礼品袋拆开，拿出一条还算厚实的灰色围巾。手抚摸在上面，能感受到这条围巾的品质不错。他回头瞄了豆糕一眼，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抱歉，我们继续讲题吧。”把围巾收好放进书包，他侧过身准备继续给张旖绮讲题。女孩突然把书收了回去，然后笑着说，“我已经知道怎么解了，还是谢谢你啦。”
“你知道了？”常青有点讶异，“这道题还挺难的，要不我再跟你讲讲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会了。”张旖绮打了个哈哈，执意把书收了起来，她心里一阵难受，只能侧过脸。窗外突然起了风，教学楼之间的银杏树又落了几片黄叶，再过一段时间，这棵树就要褪成单色。灰灰的天空，几只小鸟晃过，像云里落进了几颗黑点。
“……好。”常青现在很开心，并没有注意到张旖绮的异常，他把手伸进书包里。手指藏进围巾，柔软且温暖，像是有谁握住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给他买礼物，”贺偊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不善，“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一般啊，”豆糕声音很小，除了贺偊和他自己以外没人听得到，“我只是心血来潮。”
“切。”贺偊用手搓了搓头发，他决定今天一整天不理这个人。
一晃眼到了中午，等到全班都去吃饭了，豆糕才慢吞吞的从书包里面拿出面包，今天是巧克力奶油味的。豆糕不算挑食，除了榴莲，基本上其他东西他都吃得下去，他也是个很喜欢苦味的人。书包里塞了很多黑巧克力，甜食也执意选择黑巧味的。
“啪！”教室里的灯突然亮了，又关掉了。豆糕抬起头，看到张旖绮站在前门，手里还拿着一团衣服。略微点头致意之后，他又继续吃他的面包。
“你怎么知道常青的生日的？”纠结了半天，她还是问出了口。
豆糕看了看她，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那天收户口本复印件去办公室，他的那张在最上面，我下意识的记住了。正好有天跟朋友出门，看到这条围巾觉得挺适合他，所以我就买了。”
“你和他是好朋友吗？”张旖绮贴着门口站着，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狼狈，所以刚刚把打开的灯关掉了，“你是不是很了解他啊？”
“不是，我不了解他。”
连着两个否定，让张旖绮愣了愣。她现在也看不清豆糕脸上的表情，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围巾？”
“……直觉。”豆糕打算用这个糊弄过去，他看着有些紧张的张旖绮，明白这个女生并不像她表面那么开朗精明，“送男生礼物，还是送实用的东西最好。”
“那你能给我推荐一些东西吗？”几乎是脱口而出，张旖绮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了，“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我老爹的生日快到了所以我想送点东西给他，就，我想参考参考。”
用笔敲敲桌子，思考了一会儿，豆糕开口说了几样。
手套，书……张旖绮拿着一张便签，走读回家的路上，她盯着那张纸，想着应该选哪一个。突然想到，豆糕好像提过一个特别的东西。
“其实蛋糕也不错，生日有仪式感也是比较幸福的一件事情……也不用太大的蛋糕，就一个六寸的，能插几支蜡烛的就行。”
蛋糕啊……张旖绮想了想，她好像也很多年没有吃过蛋糕了。她的生日都是在学校里面度过的，在那一天她会多奖励自己几根鸡腿，虽然到最后是吃不完，所以她会打包分给自己的好朋友。她每年都会坚持这个传统，看着朋友们吃的很开心，她也就觉得自己的那份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好，决定了。她握了握拳，今天晚上就去订一个大蛋糕，明天给常青一个惊喜。楼下的面包坊还没关门，橱窗里的蛋糕模具好像放了很久，上面落了些灰，女孩在窗户外面看了很久，走进店里，准备选跟她最对眼缘的，满是奶油的那个蛋糕。
“蛋糕？”
常青帮着妈妈把衣服挂到高处，他每次周末都会来帮妈妈整理货物，顺便展出。他家的某些展示衣服挂的很高，因为店面太小了只能想办法压缩空间陈列。谢涓帮着儿子辅助折叠梯，问他要不要在生日那天买个蛋糕。
“我可不爱吃那玩意儿，”常青让谢涓拿来一张湿抹布，他摸了摸挂衣服的那根杆子，上面已经有些灰尘了，“我觉得奶油挺腻的……好了妈，还有衣服要挂吗？”
“没有了……唉，你这孩子。”谢涓扶着常青慢慢下来，把折叠梯放回了原位，“每年生日就这么一次，吃点好东西怎么了？年年都去你李婶那里吃面，你腻不腻啊。”
“不腻不腻，”常青嘿嘿笑着，把抹布拿去清洗，“李婶的面一直都很好吃，要不明天我去买份牛肉吧，就当庆祝生日了。”
“……也可以吧。”其实谢涓也不爱吃生日蛋糕，但是这么多年，一想到常青连生日都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有点难受。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人，也愈发懂事，她的心里也越发愧疚。
“对了，妈，”常青从书包里面拿出那条围巾，把它戴在脖子上，“你看这围巾，适合我吗？”
“合适，挺合适的，”谢涓上前摸了摸，“这料子……不便宜啊，是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是我朋……同学送我的。”常青也不知道他和豆糕是什么关系，还是改了口，“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同学那里收到礼物。”
“挺好，挺好的。”谢涓很开心，自己的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没什么朋友，“你朋友这么破费，下次让他来我们家里坐坐吧，你还没带同学到家里玩过呢。”
常青眼睛暗了暗，最后还是笑着答应了。拉下卷帘门，世界的黑暗与繁华都与他们无关了。今天的收入好像还不错，妈妈今天记账的那一页都满满当当的。男孩在衣服之间穿行，从后门上了二楼，那才是他们的家。
“生日快乐啊小青！”
常青临近傍晚才到面馆，今天店里的顾客很多有些忙不过来，若不是谢涓勒令让他赶紧去休息，不然他已经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李婶迎了上来，用围裙裹了裹手上的水渍，从兜里摸出了钱包。
“李婶不用这样，太客气了！”常青每年都来这里吃一碗长寿面，这已经是例行的传统了，但是今年好像又有些不一样。李叔坐在柜台后面看着报纸，柜台上还放着几个空红包。
“你一定要拿着！几百块而已。”把钱放进红包里，然后塞到常青的手里。不等常青退回，李婶便笑呵呵的回到厨房，准备给常青煮面。
捏着红包，常青有点无所适从，他看了看翻阅报纸的李叔，准备他红包还给他。
“小青啊，你就收着吧。”李叔把报纸收了起来，不让常青把钱塞还给他们，“你在我们这里长大，我们也相当于是你的长辈，长辈在生日的时候给个红包，不过分吧？你现在就留着，去买点零食牛奶，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爱吃什么，也只能塞点钱给你。”
“……谢谢李叔。”常青深吸了一口气，挑了老位置坐下。远处的不锈钢桶一如既往的冒着热气，好像一切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当常青等着自己的面时，门口好像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不自觉的起身看了看。应该是我看花眼了吧……他慢慢坐下，觉得有点失望。
“啊，在这里！”
忽然一个女生闯进了店里，常青看到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的张旖绮，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
“可让我好找啊！”张旖绮气喘吁吁的坐到常青对面，把蛋糕搁在桌面上，然后滔滔不绝一顿什么记不住路啊差点坐过站啊然后打车也不知道往哪里打。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柜台后走出，端了两碗面汤放在两人面前。
“总而言之，”喝下面汤顺了口气，张旖绮看着常青的脸，眼睛里落进暖色的光，“常青，祝你生日快乐！”
常青被女孩的机关枪整的发蒙，他看着眼前的女生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温热的眼泪砸在自己手背上，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女孩把蜡烛点好，把蛋糕推了过去，她本想开口说几句玩笑话。但是，眼泪已经滚到面汤碗里了。她仰起头，吸着鼻子，透过泪眼，头顶的灯光模糊了一些。
“谢谢，谢谢……”常青用袖子压住眼睛，不让泪水滴下来，“我真的，很开心……”
“开，开心的话，”张旖绮吸吸鼻涕，催促着常青快点吹蜡烛，“就快点许愿！我还想吃这个蛋糕呢……”
店里的灯突然关掉了，生日快乐歌从柜台那里传来。李叔戴着眼镜，找到了手机里的生日快乐歌。常青擦擦眼泪，咧嘴笑了笑。店外，街道上依然吵闹，汽车穿行，人流攒动。其他店铺都亮着暖色的光，面馆左边是买糖炒栗子的，现在仔细闻，可以闻到栗子的甜香。除了栗子，街上还有火锅，还有蛋糕店，大家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假，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常青全都知道。面店里除了他们还有两桌客人，现在大家都拍着手，唱着生日快乐歌。透过烛光，常青看到张旖绮眉眼弯弯的小脸，他也跟着笑了笑，吹灭了蜡烛。
“还好店里还有其他人，”张旖绮拿着一小袋糖炒栗子，手托在袋子底部，有些滚烫，“不然我买的大蛋糕就吃不完了。”
“你不是说女孩子晚上要少吃吗？”常青斜着眼，“你除了吃了不少蛋糕，还把我那碗长寿面吃了。”
“哎呀，凡事总有例外嘛，”张旖绮吐吐舌头，“明天去跑十公里！”
常青看着女孩红着眼眶，脸上的笑容却比什么时候都更明媚。他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打包了一半蛋糕回到家，妈妈已经睡了。常青把蛋糕放进冰箱，倒了杯水，坐在餐桌前，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拿起一看，是一副灰色的手套。
把手套戴上，针脚细密且整齐，估计是妈妈用闲暇时间织的。
今年冬天，会比以往温暖，常青望着窗外，抬手握了握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