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崇杉说的异种没有父母并不完全正确。孩子出生后不由父母照顾的只是二型异种,而一型异种依然是按照家庭单位生活,并形成了自己的社会体系。只不过南垣的父母在他出生时便失踪了,族群内无人愿意接管他。他也因此被放到二型异种栖息地里,跟其他二型异种一起由机器统一抚养。这也是他与其他四人一起长大的原因。只不过他作为猿类异种的新生代代表,依然需要出席一型异种的会议。
“我先去开会了。”南垣跑了一阵之后感觉有些燥热,便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了北祁,“谢了臭猫,等我搞定了出来找你们。”
“行。”北祁把衣服收好。南垣跑到铁门前,使劲推出一条勉强能容纳一人出入的细缝。看着他跑进铁门里,北祁才向着管道口方向走去。
北祁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执行上任猫类异种的任务。每个月把关键人物带进迷宫里,等他们搞定事情后再把他们带出去。这份任务很轻松,报酬也很高。唯一不足的是,他在等待的时间里往往无事可做。米诺陶无法进入,而南垣的事情是家事,他也没有资格参与。所以他一般就在管道口附近闲逛,或者去到二型异种的养育机器人那里,看看最近有没有新的异种诞生。
不过他今晚多了一个任务。把手机举起,他准备拍些照片带回去。
走到铁门前,对着这扇门拍了一张。他向前走了几步,等手机慢慢聚焦,再从栏杆缝隙里拍了一张铁门里的红顶房。确定没有人出现后,他试着推了推那扇大铁门,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笨重的多。这扇门今天特意没有上锁,估计是给南垣留得门。北祁并不打算进去,铁门后的一型异种城市是半自治的状态,米诺陶好像也不会对这里多加过问。而且里面的人大多都极具攻击性。可以的话,猫耳少年很不想和这群人扯上关系,当然南垣除外。
从铁门处离开,猫耳少年又对着米诺陶拍了一张。不过这个城市被蓝色光幕笼罩着,拍出来的照片也不太能看得清内部的构造。他看了看拍好的照片,准备再去养育机器人那里拍一张后就收工。反正也只是为了交差而已,他这么想着,脚步轻快的走到管道口。
顺着管道往下滑,管壁呈光滑的银白色。他尽量用鞋底和手掌减速,以免滑到尽头直接冲出去。他好几个月没来这里,害怕这里会出什么幺蛾子。
管道尽头的设计没有什么变化,陡直的坡度慢慢放平,然后是一大段平直的管道。外面的灯终于亮在了管道口。北祁在尽头停住,然后一跃而下,跳到了地面。
管道尽头连接的是空旷的大厅,整体色调和管壁一样呈现银白色。现在是深夜,并没有人在大厅里逗留,空气里回响着机器淡淡的嗡嗡声。二型异种在过去严格执行宵禁制度,十一点之后所有人都得回去休息。大厅中心放在一架通天的银白色仪器,仪器呈塔状,越向上越纤细。底部基座直径有十米,而没入天花板的部分直径只有一米。迷宫一向崇尚极简之美,这台仪器也是如此,除了银白的机身和一台黑色的显示屏,其他什么花纹和装饰都没有。
仪器好像感知到有人呆在大厅,它的屏幕亮起蓝光。运作声慢慢变大,像是在加载运行什么复杂功能。北祁双手插兜,在大厅里闲逛着,准备找个好角度拍些照片。他等着这个机器对自己的到来作出反应,无论是欢迎还是驱逐,他好像都饶有兴趣。
“母性模块加载,目前与人类的相似程度:百分之八十。特点:模仿传统型母亲,情绪模块加载……情绪模块加载完成。分析个体特征……猫类异种,北祁……分析个体经历……目前是迷宫特派人员……”
北祁听着这些语音,等着它作出下一步反应。这便是二型异种的养育机器——母亲版,负责二型异种的生活和饮食。在北祁还小的时候,这个机器看起来还不是这个样子,跟现在相比显得特别杂乱。无法收纳的功能全部暴露在外面,整体冗杂且无序。时不时还会出点系统故障,语音也很冷漠僵硬。
只不过最近几个月,这个机器变得越来越简单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上次北祁来这里的时候,还听到这个机器一边伸出机械臂给孩子们喂奶,一边又跟他们抱怨着夫妻相处的不顺和生活的不易——当然,这些家庭故事都是这位“母亲”杜撰的。看到猫耳少年回来之后,这台机器坚决不让他离开,现场给他做了一盘曲奇饼,看着他吃光后才放他走的。
那个饼干的味道……北祁后面回味起来,感觉就是很健康,特别健康,因为不甜又不香。这个机器对此的解释是:小孩子糖摄入太多会蛀牙,所以饼干做的也是减糖减油的版本。
“我的乖孩子!”
听到这个声音,北祁感觉自己快要炸毛了。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看到机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一束光从屏幕上面射出,投影到了地上,女人像是从屏幕里面走出来一样,站在猫耳少年面前。
北祁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但是他的警惕心一直在线。看着这个女人,猫耳少年的尾巴已经绷紧了,脸上开始浮现绒毛。在特殊状况下,异种可以呈现出相应的动物性状。可以以此强化自己的身体素质,但是维持时间较短。
女人张开的双臂垂了下去。看着把猫爪挡在面前做防御状态的北祁,她收起了笑容。低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目标对象对该形象作出强烈抵触情绪,结束该母亲模板的模拟,系统关闭。”
看着女人的影像消失,北祁才慢慢放下戒备。他松了口气,准备拍几张照后就离开这里。
“北祁。”僵硬的机械音响起,猫耳少年的尾巴反而垂了下去。放下手机,眯着眼睛等这个机器继续往下说。这个无感情的机械音对他来说,反而更加亲切和熟悉。
“嗡——”
机器左侧抬起了一块银板,然后两只机械手从那里钻出,捧着什么东西伸到了北祁面前。猫耳少年看着蓝色盘子里装着的曲奇饼,以及一个塞得满满的硕大礼物袋。他鲜有的出现了迟疑和慌张,这么多,都是饼干?……不会让我全吃吧?
“你给往朝祝鸢跹崇杉,还有南垣他们带去。”合成音依然僵硬,但是在提起这些名字时,要比句子里的其他部分更加流利。就像是……有人饱含感情的念过这些名字,并把它们储存到了系统里,“不过你得先把盘子里面的这些吃掉才能离开。”
“好好……”北祁有些无奈,他抓起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嗯……嗯?这次还挺好吃。他又抓起一块。虽然说光吃饼干噎得慌,但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慢慢吃完,最后抱起了那一大包饼干。
机器看到他吃完饼干拿走了饼干袋后,就把机械手缩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它好像开始了休眠。嗡嗡声重新平静了下去,听着像是某个人安稳的呼吸声。
北祁抱着那一大包饼干,准备从开放的电梯口那里去往地面——“不吃饼干不会给你开放出口的。”这是上次他来的时候机器说的话。他摇头苦笑,看着这台机器。他觉得有些害羞,低着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妈,饼干这次做的很好吃,谢谢你……还有,下次我要喝牛奶!光吃饼干噎死人!”
后面这两句故意说的很大声,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机器看起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不过北祁很确定它已经听到了。跑到电梯里,他看着大厅中心的机器,挥手,和自己这位特殊的母亲告了别。
等猫耳少年走后,大厅里安静了几分钟。然后,嗡嗡声突然变成了哐哐声!机器的两侧的银白板全部展开,伸展开的部件让它变成了一棵银色的树。一个女性的虚影跳在地上,这是位看着很亲切的女性。像是书里记载的母亲,像是系统总结出的定义,像是……这些异种孩子们心里想象的,关于母亲的样子。
影像看着很开心,它张开手臂,光着脚围着大厅跑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一直在大喊着什么。
“乖孩子!下次我给你准备牛奶!纯牛奶酸奶巧克力奶……你喜欢喝什么想喝什么我都给你做!”
只不过这些话,北祁是不可能听到的了。他已经跑在去那间房子的路上,抱着……那包扎着粉色系带的大袋曲奇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