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启程(上)

作者:海黎 更新时间:2023/4/3 22:09:20 字数:2521

每个人都有一节属于自己的列车,无论年龄、性别与职业,也无论他多么热爱或是讨厌这个世界,自打他呱呱坠地开始,他就已经拥有了一节只属于他自己的列车。

一切关于列车的事情都是爸爸告诉唐堂的,爸爸还说,唐堂是在爸爸的列车上出生的,因为当时妈妈的身体还很虚弱,无法操控自己的列车,而唐堂的年纪又太小了,甚至还找不到那列伴随着他同时出生的列车。

就这样,在妈妈的身体恢复之前,唐堂和妈妈就一直生活在爸爸的列车里。

在这个世界,任何一节列车都是没有驾驶室的,因为列车的主人便是列车的司机,人们的心中所向,那便是列车行驶的方向,而爸爸的列车也是如此。

不仅如此,每一节拥有主人的列车都拥有着与主人相似的特征,例如性格呀之类的,起码在妈妈看来就是这样的。

正因为爸爸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他的列车也是大大咧咧的。

所以在爸爸的列车内很难看到所谓的条理,哪怕是一点点。

棕色的座椅上是看上去从未收拾过的坐垫,躺在上面的唐堂就像在划一张用荷叶做成的小船,他非常顽皮,总想凭借自己那胖墩墩的短腿把整个身体支棱起来,只要爸爸稍不留神,他随时都有滑落到地上的危险。

车厢内的灯管也已经发黄生锈了,昏黄又温暖的灯光落在了妈妈虚弱的脸上,尽管她经常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嘟囔抱怨着爸爸的邋遢,可听到小家伙哇呀的哭声时,眼睛里又满是幸福的爱意。

哭泣——是人类的幼崽对陌生外界感到恐惧的反应。

但唐堂可不愿意一直这样哭下去,因为这样做实在是太累了,苦累了就要睡觉,睡醒了后又要开始深情地大哭一顿,这样的工作真是糟透了,而且缺乏乐趣。

可惜唐堂太小了,他还不会思考,只会傻傻地重复这个过程。

如此无效益又烦闷的工作,若是让资本家见了都难免潸然泪下,而对唐堂的爸爸妈妈这对年轻的父母来说,照顾唐堂似乎永远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宝宝啊宝宝,你到底在哭什么呢?告诉妈妈嘛!”

这是来自妈妈怜爱的声音,她撑着还未痊愈的身体,俯身在唐堂的耳旁,柔软的嘴唇在同样柔软的耳根旁轻轻喃动。

“轻一点,可别把孩子捏疼了。”

“哪有,我捏的是孩子又不是你!”

“孩子是不是饿了?”

“刚刚就喂过啦!”

“难道是又尿了?”

在平日里,爸爸就总是大大咧咧的,很多话都像是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那样,可今天啊,这位爸爸似乎有些过分谨慎了,明明是不久前刚刚做的事情呢,真是的!

即便是这种时候,妈妈也有一套对付爸爸的方法,她鼓着脸颊,故意又小心地把唐堂那肉墩墩的部位往爸爸的脸上塞。

“喏,有气味吗?”

“这,这个……”

待爸爸露出尴尬的微笑时,妈妈的嘴角也会明显上扬,为她的计谋得逞偷乐一阵。

“我猜呀,一定是你这又脏又乱,惹得我们的乖宝贝生气了。”

听到着,爸爸只得露出一副“这也没办法嘛”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不能让孩子到你的列车里去吧。”

爸爸咧开嘴笑了,不过看起来倒是有些勉强。

其实,每一节列车的内部情况都会因为所有者的身心情况变化而发生改变,为了不让幼小的唐堂与她共同承担分娩后遗留下来的痛苦,妈妈自然也同意爸爸的看法。

当然,她不仅是一个聪明的妈妈,还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

“嘛,如果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的话,现在的你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呢,爸爸同志?”

妈妈的话有一些调侃的语气,可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温柔。

不过,在说这话时,她的心里却有些紧张,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呀!

为了不让爸爸看出来,她像往常一样,想要卷起几缕柔软的秀发来掩饰紧张。

还好不是在我的列车里呢,不然指定得露馅!

然而她还是露馅了,一来是那叫人哭笑不得的夫妻默契,二来是她忘记了一件事——为了方便生产,她剪了一头垂耳的短发。

在失去了一头顺滑美丽的青丝后,她最习以为常的动作在爸爸眼里就显得十分唐突了。

正是多亏了妈妈这一可爱的破绽,爸爸收紧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其实也用不着太担心嘛!

现在的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嘲笑起之前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来,只听见“啪啪!”的两声,他如同从什么状态中振作起来了一般,那张经过无数次自我激励的脸庞突然向妈妈贴来。

“你……你干嘛呀!怎么突然……”

这动静似乎把妈妈吓得不轻。

喂喂,这可是特殊时期啊!

妈妈的脸扑红扑红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妈妈同志,虽然很唐突,但这一次希望与你共勉呢。”

考虑到妈妈的身体还很虚弱,爸爸只是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没敢用太大的力气。

尽管脸颊还很红,可妈妈还是偷偷地咬了咬嘴唇 ,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辈子都待在你的列车里呢……

妈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如果真的说出来,就一定会被爸爸嘲笑的,她唯独不想被爸爸说幼稚,就算爸爸特别特别疼爱她也不行!

“爸爸同志,我们来一场比赛怎么样?”

“嘶,怎么突然……还请妈妈同志明言!”

“你认为,我们的孩子会先叫爸爸,还是妈妈呢?”

“听你的语气,我这该死的胜负欲已经燃起来了!”

此时,这对夫妻正沉浸于一种温馨又微妙的氛围中,似乎完全忽略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本来就在哇哇大哭的唐堂,此时哭得更厉害了。

人家同样是第一次当孩子啊,竟遭到如此冷落,这样也就算了,如今却被迫成为了一个小裁判。

唐堂似乎也在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反抗着,只可惜他还不会说话,看来他若是能咿咿呀呀地开口,定是要像一个短腿的小裁判那样,把眼前这对笨蛋夫妻严厉批评一番,教一教他们该如何哄小孩才行。

“呀,快松开啦,要是孩子摔下来怎么办!”

在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后,任性的小唐堂似乎也愿意为母爱大发慈悲一下,于是他故意将哭声的分贝降了降。

“可孩子总这样哭,也不是办法呀!”

爸爸拉起唐堂的小手,扎了扎自己的胡须,他突然注意到,唐堂的小眼珠似乎总在盯着一个地方看,当然,这自然不是他的胡须。

难道是车窗外吗?爸爸猜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难解释唐堂总想站起来趴在窗口上的原因了。

“妈妈同志,我说,唐堂有看到过窗外的景色吗?”

“应该没有吧,不过……”

当听到爸爸提到“窗外的景色时”,妈妈欲言又止,不过脸上的迟疑很快又变成了温柔的微笑。

“嗯嗯,让他看一看吧,万一他也喜欢长着翅膀的鱼、戴着帽子的兔子之类的呢。”

妈妈口中的那些奇思妙想的东西都来自于爸爸的世界,那是原本只属于爸爸的世界,可是现在啊,只要列车上的人透过“心灵之窗”——即列车的窗口,就算是年幼的唐堂也能看到爸爸那个依旧充满童趣的世界呢。

所以说,她唯独不想被爸爸说幼稚嘛。

妈妈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在心里偷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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