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的小脑瓜子到底是怎么转的，又跑我这来，想干嘛呢？”
“想点事情，不可以吗？”
城市救助所内，南汐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刚烧开的热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经过了前天的夜谈，南汐终于知道了维夏所隐瞒的一切，但即使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在这样绝望的状况下，她又能够做些什么呢……况且，虽然维夏那天晚上说要考虑一下，但她究竟是否会答应也仍然是个未知数。
而另一方面，即使心中下定了决心，南汐也清楚维夏心里所害怕的全部都是事实，因此，如果只是单纯的下定了决心，那也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
“上次也是，偷偷的把那个小家伙带到我这来，什么时候我变成无条件的帮助你了？”
“我记得我有好好说感谢的。”
坐在另一旁的柯西，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她的这份工作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聊了，尤其是现在，明明眼前就有一个可以聊天的人，可对方却一句话也不说，这着实是一件令人折磨的事。
“光是感谢可没意义，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从维夏的口中听到了你想要的真相了吧。”
“……”
“怎么，累了？”
也不回答柯西的话，南汐将双腿收上了椅子，整个人卷在了一起，双手仍然捧着那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目光却分外低沉。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谁知道呢……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话，也许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说不定还更糟。”
回想起自己从见到南汐到现在的印象，柯西倒也理解为何对方会如此消沉，对世界抱有着纯粹的善意的孩子，注定难以接受那些令人作呕的事物。
在前天的那个夜晚，将那个名为小梅的小女孩送回了孩子们的小屋后，柯西出于好奇，还是决定在门口等了一会，但其实在她撞见那两个人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大概就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至少在柯西看见那两个人回来时，那两个人的表情并不算好看，在一旁保持着假笑的维夏先不论，一直没有说话的南汐脸色简直快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了。
“以前的时候，我所认识的教会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时候？你是指那个大主教还没有上任的时候吗……我其实记得也不太清楚了，可能确实要比现在好一点吧。”
“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以前的时候，就是住在教会里。”
“哈？”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柯西猛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色彩。
“我记得你来这座城市才过一个多月吧？”
“我，我的意思是说，以前我住的地方，也有一个教会，而我就住在那里……”
“怪不得……”
挑了挑眉毛，柯西又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从一开始就处处充满了谜团：不知是从哪里来到这座城市，身上又到处都是伤痕，还会读书识字。
从来到这座城市开始，南汐就一直都不愿对其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因为只要一提起来，南汐就害怕自己的脑海中会再次闪过那漫天的火海，与火海中无边的噩梦。
但在瓦士林城生活的一个多月的光阴，幻想与现实强烈的反差实在是让南汐感到难以接受，接二连三的事件更是让她感到心力憔悴，甚至就在梦中，她都会梦见自己在在村子里度过的时光。
“因为我的姐姐就是那座教堂的牧师，所以我们的家住在教堂里……以前的时候，姐姐经常会来到这座城市里买东西，我一直都想跟着姐姐来这里看一看，可是现在……”
“你的姐姐……是牧师？”
“嗯，平常大家都是这么称呼我姐姐的，平时的时候，姐姐也都是在教堂里给别人看病。”
脑海中猛然闪过了一个人影，在听了南汐的话后，柯西总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咽了一下口水，柯西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道：
“我记得你也才十三岁吧，你的姐姐多少岁就当了牧师？”
“虽然我一直称呼她为姐姐……但其实我是被她抚养长大的，如果按年龄来算的话，姐姐应该比我大十来岁吧。”
“……这样啊。”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得到了答案后，柯西的心里也依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想起那个人。
柯西曾经见过伊莉丝，并且不止一面。
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柯西就对她印象深刻，一般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但这个穿的很像教会里的人的女性，却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个救助所除了可以给穷人发放补给品之外，也同样接受来自其他市民的捐赠，只不过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捐赠简直就是不应该的字眼。最开始的时候，柯西还以为对方是教会来的人，是来检查自己的工作的，但那个女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把她给吓到了。
【我听说这里可以把东西捐赠给那些需要的人，是真的吗？】
如果按照这座城市的定义来说，这个女人显然是属于蠢到无可救药的类型，泛滥的同情心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显然只是致命的毒药，但仅仅只是接下来的几句聊天，便让柯西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感到敬佩。
对方无论是谈吐还是见识都远在自己之上，在柯西看来，这位女性必然是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只是出于某一种特别的目的才伪装成这副普通的模样，但最后柯西得到的捐赠，却是由各式各样的布匹的边角料缝合起来的一件衣服。
【虽然我很想再捐一点更加有价值的东西，但我也还有需要养活的人，让您见笑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位女性偶尔还是会来造访这间小小的救助所，所捐赠的也照常是由各种边角料缝合成的衣服，每当对方来到这里时，柯西总会与她聊上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位女性的话语中，柯西得知了对方是一名乡村牧师，一路从教国迁居至此，与这里的教会并无关联。
这点倒没有出乎柯西的意料，像这样出尘的女性，又怎会与这里的教会有瓜葛？只是可惜对方并不愿提及她在教国的经历，而是一直以一名普通的乡村牧师自居。
时过境迁，那名女性已经许久未曾出现，柯西甚至未能得知对方的姓名，但没想到世事难料，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见到了那名女性口中所提及的女孩。
“……唉……”
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是不停的摇头叹息，柯西看着眼前有些疑惑的女孩，又重重的在心里叹了叹。
既然她无比珍视的妹妹会出现在这里，再结合柯西第一次见到南汐的情境与当时的听闻，不难猜到大致的情况，但只要一细想，便会有种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就是了……”
再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孩，又想起了那名女性所赠送的衣物——那些也早就被流浪汉们拿走了，柯西在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柯西小姐？”
“渡者不渡，是若溺人(当地彦语)，也罢，既然你都走到这了，那我就最后再帮你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