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您知道的,我也有不得不要面对的事。”
是夜,断刃和南汐一同坐在帐篷内,为明早的行程而收拾着行李,作为一直在旁听的人,南汐自然也清楚诺格雷文交托给断刃的任务,但在一番思索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和断刃一同返回城中。
“你不应该回去的。”
“或许吧……可我觉得逃避并不正确。”
“记着我教过你的,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人。”
“嗯。”
缓缓地将一件件行李收入麻布袋中,南汐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她低声说道:
“谢谢……”
“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让你感谢的事。”
其实女孩的声音如此的轻微,但在一片寂静之中,断刃还是听到了那一声低喃。
“我们之间的契约,明明早就应该结束了才对,但是您还是想要带着我一起离开……为什么呢?”
“……”
无法回答,在听见了这个问题之后,断刃就像突然失去了言语能力一样,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收拾的东西,然后躺在地上,安静的睡了下去。
眼见断刃没有回答,南汐的眼中又一次的浮现了迷茫,但她很快就将这份迷茫收在了心底,轻轻的用双手感应到了胸前的冰凉,她也同样就这么睡下了。
…………
赶回瓦尔林城的路,简直可以用畅通无阻来形容,原本按照断刃的设想,他们应该会在路上遭到大量魔物的袭击,可现实却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甚至连一只猛兽都没遇到。
“奇怪了……”
无论怎么思索,断刃都无法得出对方不阻拦他们的理由,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两人就从营地赶回了城内,也就是说,最迟在明天凌晨,这个地区就会彻底进入战时状态,到了那个时候,魔王军的进攻便必然会受到强烈的抵抗,这对于魔王军而言,无疑是重大的打击。
但无论断刃怎么想,他们最终还是顺利的来到了瓦尔林城的门口,就连城门口的卫兵,都没有对他们加以阻拦,这种毫无波澜的顺利,一度达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程度。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担心我,我自会过来找你。”
即使路上没有遭遇任何的战斗,断刀也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布满血丝的眼眶引起了女孩的担忧,但他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直到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会想起昨晚,南汐向他问出的那个问题,他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但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他却忽然明白了。
【那个孩子,和我是同一类人啊。】
被无法消解的负罪感所缠绕着,永远也无法脱身,无论尝试的去做任何事情,都如同赎罪一般痛苦,即使到了最后,无法原谅的自己永远是自己。
或许,有人曾为了这个女孩的未来,而心甘情愿的死去;又或许,女孩的一切都曾被无情的摧毁,却唯独留下了她自身。
在这一个瞬间,断刃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个自以为是又无比傲慢的男人,踌躇满志的迎着风雪,带着自以为所能拥有的一切,推开了阔别已久的家门。
那个男人被现实无情的击碎了,哪怕他一遍又一遍的欺骗着自己,也无法改变任何事物。他一生那唯二的挚爱,就这样消散在了永不停歇的风雪中。
男人痛恨自己,却又没有勇气自我了断。因此他才会将自己的外壳敲碎,重新铸造一副胜过钢铁的躯体,并取名为断刃。即使现在,那个男人的噩梦仍然时不时的缠绕着,但断刃却逐渐只能看到噩梦的影子。
可事实上,那个女孩和男人却是截然不同的。
男人为自己创造了一个麻木不仁,冷血无情的外壳,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内心,一个终究只是在逃避的灵魂,总有一天会被过去的诅咒所缠绕,现露出里面懦夫的原形。
名为“南汐”的女孩远比男人要勇敢的多,但她还太过稚嫩,太过幼小,羽翼尚未丰满的幼鸟,往往会被世界的恶意所注视,但这对于男人来说,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他想要保护这个孩子,作为自己微不足道的赎罪。
那是一个如此惹人怜爱的孩子,她敞开自己的胸怀,向世界报之以爱意。但这个该死的世界从不怜惜这些,它逼善人作恶,颠倒黑白是非,搅浑清浊明暗……
断刃想要教给女孩如何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生存下去的方式,让她披上和自己一样的外壳,在这个世界苟且的活着。但他又想要让女孩不再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这个如神明般耀眼的孩子不应像男人一样,余生都被自己无休止的折磨着,至少……她还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可不知不觉间,断刃所教导给女孩的一切,都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他无法形容这种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泡泡一般被无情戳破,消散在了空气中,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从始至终改变的都并非是他的言语,而是在不知不觉间,男人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和这个孩子一起生活下去。】
多么愚蠢而又天真的想法,对于断刃的存在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对于男人而言,这个念头就犹如某种救赎一般,逐渐消解了缠绕着他一辈子的诅咒,也逐渐敲碎了这个名为断刃的外壳。
“哈……哈哈……”
既像是某种自嘲,又像是与自己的一个和解,断刃突然有些干涩的笑了起来,他拖动着自己筋疲力竭的身体,眼中怀抱着从未有过的色彩,缓缓的向着市政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