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小姐,您……是如何看待这个国家的呢?”
迎着南汐的目光,怀缓缓的说道。
“……”
一瞬间的沉默,南汐有预想过,对方会以怎样的方式试探,但却没有想到她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
老实说,对于凡尔纳斯这个国家,南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她总是在流浪,为了生存或是别的什么事情漫无目的的徘徊在各个国家和城市,她能准确的说出凡尔纳斯在历史书中的描述,却没法以自己的口吻表达些许感想。
但倘若只是集中在这个帝都,南汐便能回忆起许多,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几乎将这座城市的外壳和内在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那些认识的人或事,也总会升起些许的感触。
“这个国家,像沙漠里的绿洲,让人甘之如饴,却又没法真正消除干渴。”
斟酌了一阵后,南汐终究还是选择了不这么直白的比喻,她用余光观察着怀的神情,却发现对方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很有您风格的答案……您知道吗?我曾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而在这个帝都,他们都觉得这个国家如太阳一般璀璨。”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站起身来,怀就如同把刚才的问答当做不存在一般,笑着对南汐说道:
“走吧,我这就带您去参观一下那间作坊。”
…………
身处在帝都的边缘城区,南汐对这里的道路可能会更加复杂的情况早有预料,然而,当她发现怀正带着她准备登上城墙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了惊讶。
“您有所不知,帮会作坊的地址位于运河的对面,想要从桥上过去得绕上很长一段距离,这段城墙不仅距离近,而且还不会引人注目,这里的很多居民都是靠这个渡河。”
“这还真是叫人吃惊……”
即便有怀解释,南汐依然感到了几分无法理解,无论是在哪座城市,城墙都是必要的军用设施,几乎不会让平民靠近,更别说拿来当捷径了。
然而,当南汐顺着阶梯的方向看去,还真发现了些许零散的百姓在城墙的中空层中穿行,相比起其他城市,帝都这近三十尺厚的城墙不仅能在内部留出可供人行走的空间,甚至还组成了串联的廊道,尽管在南汐看来,这些通道绝对不是为了供人行走而设计的。
“放心吧,这块地方一般很少有军队巡逻,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也早就快形成共识了。”
给了南汐一个安心的眼神,顺着临时搭建的台阶,怀就这样熟练的走进了城墙内的廊道中,而南汐在犹豫了片刻后,也还是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真的不要紧吗。”
“这里还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呢。”
漫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廊道,仅能容许两人并肩行走的宽度,两侧是厚重的石墙,在普通人的眼中,这里或许洋溢着压抑的氛围,但在南汐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无数能够被观察,或者不能被观察到的法阵遍布在城墙内外,庞大的灵顺着城墙内一条条廊道不断流通着,如同竖条分散的溪流,维持着这无数法阵的运转。
这些法阵的功效实在太过庞杂,就连南汐也没法一个个判断出来,但她仅仅只是观察了片刻便撇开了目光,这座城市的一切到处都流淌着属于鲜血与仇恨的影子——哪怕在这里也不例外。
“南汐小姐?”
“抱歉,刚才想了点事。”
“有点压抑,对吧,要从这里看看外面的风景吗?顺便还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能够看到城外的……窗户么。”
从刚才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只见站在不远处的怀的身旁,的确存在着能够观察外面的窗口,靠近那里,带着些许湿润气息的冷风便直直的灌了进来。
“这算什么?景点吗?”
“说不定吧,只是这里的风景,恐怕算不上什么会吸引人的东西。”
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若有所指,南汐的目光穿过窗口,扫视着不远处有些荒凉的群山与原野,以阳光所最后照射到的地方作为分界,分界线的内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样的景色,南汐并非没有见识过,就连发出的感慨也在第一次看见时一并发出了,然而,南汐的直觉却告诉她,怀想让她看见的却并非是这些。
于是,缓缓的将目光向近处移动,在高耸宏伟的城墙脚下,南汐看到了足以令人终身难忘的一幕。
“这……”
人,密密麻麻的人,居住在用树枝,泥土砌成的房屋之中,他们以近乎难以想象的数量汇聚在城墙下,靠近运河的地方,俨然已经发展成了颇具规模的聚落。
“这个世界的人们,总会有的各种各样的命运,而太阳的光芒,从来只会拂照到少部分人,可为了活下去,哪怕只是太阳的余温也总会有人争抢。”
“那些人,都是流落的难民吗?”
自高耸的城墙上向下俯瞰,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蚊虫一般聚集在城墙之下,但南汐用灵强化过的身体赋予了她极佳的视力,以至于她能够清楚的看见,那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以及他们脸上,那挥之不去的绝望。
“算是吧,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只为了在这城墙下苟活,祈求一点点多余的阳光……”
“……人类还真是一种能够苟活的生命啊。”
这一刻,南汐终于意识到了怀真正的意图,特意问出那样的问题,将她带到城墙内的通道中,只为了让她看见这一幕。
饥饿,疾病,恐慌……仅仅只是注视着那一切,南汐便能预想到那些人将要经历的所有绝望,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被允许生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还能活多久,当目光移过城墙带来的阴影,她甚至能看见无数夹杂着尸骸人骨的土包,以及满怀绝望,却依旧虔诚跪拜者。
当生存的意义只剩下了生存,当一切的行为只为了活着,一切的尊严,人格,情感都能被就此打碎,鲜血淋漓刨出,去祈求那根本就不会存在的怜悯。
“南汐小姐,您觉得我为了让您看到这些,是为了激起您的同情吗?”
显然对于眼前的一幕见识过无数次,怀的脸上终于再也无法维持那温婉的笑容,她似是愤怒,似是悲叹的开口。
“事实上,这里并非从很久之前便是如此,应该说直到数年前,这个地方不过是一片普通的荒地,一开始,只是一两个走投无路,哀求着想要进入帝都的可怜人。”
“我亲眼看着他们聚集在这里,从寥寥数百人,直至成千上万……他们在这里建立聚落,苟活在太阳的阴影中。”
无言的向下俯视着,南汐清楚,那些尚且活着的人,不过都是一具具将死的尸体,哪怕是明天,甚至是下一刻死去都不足为奇。
如此规模庞大的聚落,却没有任何人管理,只留下他们自生自灭,仿佛无论是政府,还是军队都将这些人视若无物。
但事实的确如此吗?
“在悲惨中挣扎,在绝望中死去……您一定很好奇,为何不仅是政府和贵族,就连我们这些帮会都没有向他们施以援手。”
似是要为那些难民打抱不平一般,怀的话语满是嘲讽,犹如痛斥着那些眼睁睁看着苦难发生,却毫无作为的家伙,但在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无奈却又悲哀的说道。
“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您一定也意识到了……就连帝都,都已经逐渐陷入挣扎的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