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卡,妈对不起你……”
母亲改嫁的那一天,男孩并未意识到,那将是他们之间的永别。
“淅淅沥沥……”
“喂,听说了吗?吉斯特家的那个男人,啧啧啧……真的是,唉……”
细碎的雨声,偶尔有村民的低语传来,老旧的木屋中,小小的男孩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聚精会神的修炼着自己的技艺,眼前的男人身外慈祥的坐在眼前,就这样静静的观摩着。
“挥剑的速度还不够快,意志要坚定,不要有任何的杂念。”
“……妈妈还会回来吗?”
“……”
小小的男孩,本能的渴望着母亲的温暖,他有些委屈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的脸色逐渐低沉,最后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中。
“会的,只要爸爸能够成为勇者,妈妈就一定会回来的。”
鲁卡的父亲是一名【勇者候补】,准确的来说,曾经是。
彼时尚未成熟的男孩,并不清楚那个身份所蕴含的意义,也不清楚【勇者】这个词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重量,但他知道,那是父亲最为炽热的愿望。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唉……可怜的小鲁卡,也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是啊,苏珊娜这一走……算了,她已经吃了够多苦了。”
勇者候补,顾名思义,便是最有可能成为勇者的存在,但,也终究只是可能。
大概是自数百年前的那一场暴动之后,安杜尼拉教国便开始注意培养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天赋较好的少年少女,将他们带往了全世界最为繁华的圣都,当做勇者的预备役训练。
勇者的诞生往往并没有任何的预兆,女神赐予的力量似乎总是随心而为,但即便如此,教会也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近千年来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勇者们,大多是一些心地善良,正义感极强的少年少女,因此,身为勇者候补的人们,往往也具备这样的特质。
日复一日的训练,专门布置的教育,几乎每一位成为勇者候补的少年少女,都心怀着那份守护人类正义,拯救天下苍生的梦想,他们的心理或许在期盼着,成为那命中注定的存在。
可,人类的勇者终究只会有一个,救世的重任也无法被轻易承担,现实将他们高高捧起,却又无情的告知他们只是那云芸众生中的一员,那些心怀梦想的少年少女们,大部分的结局都是加入教会骑士团,成为圣骑士中的一员,却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理想破灭的结局。
“那么多年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难道还没有认清现实吗,为什么要拒绝那份工作?你这自私的混蛋!”
“苏珊娜,不要这样,相信我,只要,只要我能成为勇者的话——”
“已经结束了!无论是你那该死的妄想,还是不知所谓的勇者,都已经不可能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实在不行,你也可怜可怜鲁卡,那是你的孩子啊!”
在鲁卡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剑术精湛,为人侠义,帮助过许许多多的人,也惹上过不少的麻烦,但那一腔热血的豪情,与发自内心的善意,也间接感染了许多人。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知从何时开始,鲁卡的父亲和母亲的争执开始越发激烈,当那份冲天的少年意气散去,留下的只有柴米油盐的苦涩,母亲开始一次次的为家里的生计发愁,但父亲,却仍像是那个坐在云端的少年,固执的坚守着那份未曾实现的梦。
但这些都与年幼的鲁卡无关,不谙世事的他并不明白他未来可能将要面对的一切,他从父亲身上得到的,除了日渐精湛的剑技,便是那份炽热的愿望。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勇者】究竟代表着什么,纷乱的愿望,成为神选之人的期盼,纯粹而又不纯粹的正义,鲁卡在父亲的身上并未看到那些复杂的丝线,直到那一天。
“鲁卡,我听说了,你今天救了那些被山贼抢劫的村民……”
“嗯,因为他们看上去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出手了。”
“可是,鲁卡,可是——你为什么要以【勇者】自称?”
终日郁郁寡欢的父亲,不知何时蓄上了长长的胡须,那个老旧的木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空掉的酒瓶,男人的脸上多了几道深邃的皱纹,他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浑身颤抖。
“所谓勇者,就是要保护大家的存在,虽然……我并没有女神的赐福,但是,我想要保护大家,想要作为【勇者】,去保护他人。”
纯粹的话语,不参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男人看着眼前揣怀着笑容的少年,泪水一点点的从眼角流出,就像是一个从美梦中惊醒的孩子,嚎啕大哭。
第二天的清晨,鲁卡的父亲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任凭少年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去了哪里,只留下鲁卡独自一人,留在了那只剩下回忆的木屋里。
那是鲁卡旅途的开端,怀揣着纯粹的正义与理想,他开始寻找那个不辞而别的父亲,以及多年未曾谋面的母亲,无数的挫折与苦难,难以想象的危险无处不在,少年以勇者自居,单纯的帮助着旅途中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啊……”
无法推脱的责任,不得以背负的期盼,时至今日,鲁卡终于理解了父亲当年不辞而别的理由,以及勇者这个身份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寓意。
无法承担的那份过于沉重的责任,他既非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也没有足以实现自己愿望的力量,正是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去实现那份炽热的愿望吗?
“呵呵呵……”
洒在自己身上的温热的血液,化为光芒碎片消失的身躯,高大而又傲慢的男人,正嗤笑着看着自己,仿佛要将一切的意义都全盘否定。
“施——尔——维——德——!!!!”
几乎是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压尽,鲁卡的面容无比扭曲,他注视着眼前漆黑的骑士,眼中的怒火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喷发而出。
一切都在走向崩溃,在那必定到来的终焉之土上,满怀恶意的骑士肆意大笑,他用那只仅剩的左手挥舞着巨大的剑刃,发出了最为猖狂的嘲弄。
“来吧,来吧!将我们的决斗结束吧,贯彻身为勇者的命运,即便你什么都没能做到!”
即使被斩去了右臂,还被那魔剑的火焰吞噬了一部分的力量,施尔维德也毫不在意,从始至终,他都是这盘棋局唯一的赢家,神明的器具变成了包含恶意的魔剑,从这个世界被解放的它,必将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毁灭,死亡,这便是他想要看到的唯一的结局。
“你这混蛋——!”
彻底被愤怒占据了意识,鲁卡提起了手中的剑,正面迎上了施尔维德的愈发猖狂的笑容,但在恍然之间,他却突然发觉,自己手中的那把,自冷的身躯中而诞生的骨剑,竟并未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