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刺破乌云的闪电,在刹那间照亮了两人的脸庞,然后,那沉闷的雷声也随之而至,将雨点拍打在大地的声音遮掩。
“为什么……不,不可能,它怎么可能在你手上?你明明……明明!”
“明明不知道这个宝物究竟为何物,对吗?”
飘渺的雨滴仿佛有千斤之重,每一次拍落在安娜贝尔的身上,都像是一柄沉重的巨锤,她面色苍白的伸出手来,轻轻的用指尖触碰那黄金的短锥——仅仅是在一瞬,她便确认了南汐手中宝物的真伪,那是绝不可能造假的,来自这容器内的光辉。
“你是怎么得到她的?难道是在前天中午吗……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对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遗失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不指望你能够相信我,不过,拿走这份【宝物】并非我的本意,我也是在听见了你和那位仆人的谈话后,才确认了这份可能性。”
“所以呢?然后呢?现在……你现在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是为了向我展示你从始至终的胜利吗?还是说——”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才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这个东西带走。”
耳边愈发剧烈的雨声,几乎要将两人的声音都给冲散,面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的安娜贝尔,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雨滴融化,眨眼间,她看向南汐的眼神已不再充满信任,而是某种近乎绝望与早有预料的悲郁。
南汐并非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那是唯有在被他人算计,利用,背叛了无数次之后,才会露出的惊醒之色,或许眼前这个身为【公主】的少女,早已被政治斗争的漩涡伤的遍体鳞伤。
“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佣兵?这东西对你而言没有任何作用,除非你想要把它交给教会,或者是其他的势力来换取一些其他的利益……”
“很遗憾,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我想要知道真相,关于这场斗争的真相。”
【关键剧情的钥匙……难道那个女人早就料到了这些,才会在那时候不由分说的把这东西塞给我】
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赫斯提娅的用意了,无论怎样,恐怕对于安娜贝尔而言,她苦苦追寻的宝物出现在了南汐的身上,便是毫无争议的铁证,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误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隐约之间,南汐有一种预感,这整起事件的最为关键的症结,便是眼前柔弱的少女。
“……呵,你知道,关于凡尔纳斯的传说吗?”
“我知道很多,但你现在所指的,是那个关于英雄与巨龙的传说吗?”
“对,在凡尔纳斯王国的传说中,不,或许应该说是历代王室所信奉的说法中,这个传说,即为凡尔纳斯王室的来源。”
“所有的王室贵族,都是那个英雄的后裔,英雄斩杀了巨龙,将它的血融进了自己的身体,并将剩下的血肉封入了地下,所以,凡尔纳斯的王室,生来便流淌着来自巨龙的高贵的血,背负着统治整个国家的使命。”
“这听起来就像是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而散布的传说。”
“呵呵,的确很像,传说中的巨龙,哪怕在魔物中也是位于顶点的存在,除了勇者以外,怎么可能有人类能够做到屠戮它的壮举?”
“但现在看来,传说应该是真的。”
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短锥拿起,感受着容器内传来的波动,南汐的确没有想到,艾诺所提及的【血】,居然会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巨龙的鲜血。
哪怕从未直观的感受过手中这份血液的珍贵,南汐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教会要对安娜贝尔所偷走的宝物反应如此剧烈,甚至不惜派出异端审判所,至于其他各方势力的相互争夺,倒也都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帝国为了将你这个公主给赎回来,甚至不惜拿出巨龙的鲜血,将其亲手送给了教会。”
“……”
两人的眼神在这一刻与落雨中交汇,透过短椎所散发出的血红色光芒,南汐看见了,女孩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绝望,缓缓转化为了狰狞的愤怒,只见她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怨毒,与难以抑制的,不该出现在一名【公主】身上的杀意。
“知道吗?唯有拥有最为尊贵的血脉,才会被认可为王室的直系继承者,这是凡尔纳斯王室数千年来的铁律,可哪怕是尊贵的龙血,也终究无法代代相传,所谓公主,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差别?”
“……你……”
“知道吗?王可以是多情的,无论爱上了什么人,甚至是贫民窟里卑贱的庶女,也可以拥有爱情的结晶,可是那个生下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背负上了杂种的血脉!”
由话语间所揭露的黑暗,大概仅仅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王室所拥有的微不足道的一角,以血脉为尊的王族,从来容不下杂种的存在,少女的话语间仿佛蕴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饱含着甚至连这雷雨都无法浇灭的愤怒。
“所以!就会被人当做可以随意羞辱的玩具,可以被轻易使用的筹码,甚至连后路,都不愿意留下一条……”
“……只要是王的孩子,出生之后都会获得一瓶被稀释过的龙血,他们会在成年之后将其饮下,作为拥有尊贵血脉的直系的证明。”
“而我的那一瓶,现在——就在你手里。”
沉默,只剩下杂乱无章的雨声与汹涌澎湃的雷鸣,雨水浸透了两人的发丝与衣服,却依旧无法使他们动摇,南汐看着眼前名为安娜贝尔的公主,不知在何时,那份好似理所当然的娇弱荡然无存,碧蓝色的眼眸透出了灰质的色彩。
脑中的思绪终于清晰起来,南汐终于明白,安娜贝尔为何不惜被教会追杀也要偷走宝物,因为一旦失去,就连公主的身份也会被一并剥夺,不被认可的血脉,被当做弃子的命运,她此刻握在手中的,正是安娜贝尔所做出的最后的反抗。
“嗯,可惜,终究还是结束了……那么,你要的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佣兵。”
“……说实话,这些东西我的确没有想到,不过——”
无言的垂下了眼眸,再将所有的话语所清除出来之后,就像是接受了自己身为失败者的事实一般,安娜贝尔的整个身体也随之耸拉下去,神色中蕴含的怨毒与怒火也无影无踪,但毫无征兆的,眼前的雨幕突然出现了一道玫金色划痕,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那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金质短锥正静静的躺在她的手中。
“这东西还是还你吧,这么麻烦,我也不会要。”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有些无奈的看着难以置信的安娜贝尔,南汐淡淡的笑了笑,像是有些感慨的回答道:
“你就当做,我是个善良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