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放弃吧，说实话，我也不想把你们怎么样，尤其是在这种日子。”
“南汐小姐！”
眼见霍劳德此时的状态已经摇摇欲坠，南汐也没有斩草除根的打算，然而，一旁的怀显然不打算放弃，只见她搀扶着霍劳德，固执的说道。
“你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步入深渊，那才是真正的毁灭啊！”
“而且，就算没有我们，也一定会有其他人，其他被迫害的人们站出来……”
“就算会带来更大的牺牲也无所谓吗？”
“我…我们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有些无奈的对上了怀倔强的目光，南汐在这一刻感到了些许违和，对方眼中那没有一丝一毫动摇的意志，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只有坚定的认为自己行走在正义的道路上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
“你指的觉悟，难道是把人做成兵器吗？”
“那些……用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的尸体，尽管这样对于那些死者不公平，但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原来如此。”
南汐终于明白，那一直以来所感到的违和感，究竟出于何处了。
“大部分用做素材的尸体，就是城墙上的那些难民，对吧？你们带走那些将死之人，然后在他们的身体上刻上法阵。”
“……的确，是这样。”
“而且，被用作素材的尸体，必须是经过挑选的，不能有太严重的破损，死亡的时间最好在一天以内。”
仿佛亲自完成过类似的法术一般，在怀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南汐随口便将炼制尸体的整个流程说了出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具体的要求。
“只用尸体，不使用活人，这样就不算是突破了最基本的底线……教导你们这个法术的人，大概是这么和你们说的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完整的说辞，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过程，对于根本就不了解法术原理的人来说，的确是毫无破绽的理由……但我想，那个人一定没告诉过你们吧？”
在这世上无数门派种类的法术中，唯有一种法术被全世界的法师和法律所明令禁止，甚至连最基本的学习和了解也不被允许。
如此的极端或许是一种双刃剑，因为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他们甚至不清楚这种法术具体会表现出怎样的力量。
但南汐绝不会忘记。
哪怕是在过去那模糊的记忆中，南汐也不曾忘记那个永生难忘的噩梦，那些腐烂扭曲的尸体，还有悲惨哀嚎的灵魂。
“死灵法术……你们所依靠的，正是这样的力量。”
“死灵……法术？”
“为什么一定要死去不久的尸体？因为你们的炼制出的那些兵器，驱动他们行动的源头，是对那些死者灵魂惨无人道的折磨！”
所有的死灵法术，都必然伴随着对灵魂的折磨，没有任何例外，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种法术才会被严厉的禁止。
而在南汐说完这番话后，怀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强烈的惶恐蔓延到了她的全身，而南汐的下一句话，确实彻底的让她如坠冰窟。
“……欺骗对法术不够了解的普通人，用假大空的大义煽动他们，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亏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信任了你。”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搞错了……”
“你这该死的混账，霍劳德！”
少女那如同即将喷发的岩浆般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而那逐渐充盈着愤怒的目光则如同尖刃一般刺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
“……呵……”
“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嘶哑，却又透露着疯狂的笑声自男人的口中响起。
“老实说，我其实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暴露的。”
“首领……为什么……”
“已经死掉的人，和马上就要消散的灵魂，真的有区别吗？”
“果然，使用那些死灵法术的人，是你啊。”
滚烫的杀意第一次浮现在金翠色的双眸中，南汐紧握着手中的剑，看着霍劳德一把将怀推开，摇摇晃晃的向后退去。
即便身上仍旧是伤痕累累，他的脸上却依旧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癫狂，只见他一边癫笑着稳住身形，一边用右手捂住了仍在滴血的额头。
“想要达成目的，就总得付出点牺牲啊，没有什么牺牲大到不能接受，过家家一样的起义，可成不了什么事。”
“直到现在，你还打算把你那一套挂在嘴边吗？”
“别误会，如果不是我，那些可怜的家伙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反抗的机会，况且，把凡尔纳斯那些猪狗不如的权贵给杀光，难道不是他们的愿望吗？”
“哼……事到如今，我也懒得问你那么多为什么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它发生的。”
庞大的灵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伴随着少女的杀意，强烈的狂风也随之蔓延开来，将这片空间彻底封死。
“这可不好说啊。”
丝毫不惧眼前步步逼近的南汐，霍劳德随手掀开了早已破损的大衣，一颗铭刻着无数复杂法阵的圆球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尸兵的操纵器——”
“通过这种东西远程操作那些尸兵吗？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灵魂和那些东西联接在一起。”
“我可不是魔物，还没恶趣味到这种地步。”
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圆球，就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细线一般用灵将无数的尸兵连接在此处，毫无疑问，那些尸兵此时大概已经潜伏在了帝都的各处，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首领……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明明你当初……”
“谁知道呢？你就当我是个疯子，想要把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杀个精光。”
“噗嗤——”
“你……”
“我说过，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如子弹般飞射而出的阔剑，在转瞬之间便削掉了霍劳德的右手，连同那颗操纵球也一同打落在地，甚至没有人看见南汐是如何出手的，那庞大的阔剑便已然钉在了对面的墙中。
“没用的……我已经下达了指令，它们……就会按照预先设定好的行动……”
阔剑略过的恐怖风压，甚至牵扯着霍劳德的身体一并跌倒在地，男人颤颤巍巍的看着自己喷发出鲜血的断腕，眼中的癫狂却丝毫未曾收敛。
但很快，那份癫狂便转化成了震惊，通过灵传回来的反馈清晰的显现在了操纵球中，然而，那丝毫未曾波动过的纹路却象征着——
“看来它们没有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啊。”
“咳——南汐，难道……”
“你不会真以为这么久以来我什么都没有干吧，你用死灵法术炼制出来的那些尸兵，早就被我研究透了。”
“什么时候……两个月前吗，不，不对，应该是更早……难道，是在那个时候！”
那些被霍劳德通过死灵法术炼制出来的尸兵，一直是整个工会最大的秘密，在执行各种任务中，哪怕不幸被敌人抓获了，霍劳德也可以凭借远程操控直接将它们引爆。
尤其是在知晓的南汐那恐怖的法术造诣以后，霍劳德便更加的谨慎和极端起来，只要是见过那些尸兵存在的人都不会放过，但，他忘记了，早在将近半年前，那场在帝都城区边缘举办的宴会里，他就用一场袭击测试过帝都的守备力量和那些尸兵的实力。
“虽说是那女人抓获的，不过说实话，我直到后来才把那些尸兵傀儡和你们联系在一起。”
在那场宴会里，赫斯提娅曾活捉过一只傀儡，并相当有兴致的和南汐将其中的法阵解析了一番，对于两人来说，想要通过灵的传导伪造出这具傀儡已经自爆的讯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被将死了吗？”
眼见自己最后的底牌也被完全破解，霍劳德的神情终究还是平息了下去，他就这样看着南汐缓缓走来，一脚将那散发着光芒的操纵球彻底踩碎。
“现在有想法和我好好谈谈了吗？霍劳德，还是说，我该叫你鲁尼亚帝国的残党——哥德王子。”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啊……”
“为了扒出你的身份，我费了不少功夫，无论是那个所谓骑士的身份，还是这个公会首领的位置，都只是你的伪装。”
“呵呵……”
就像是释然了一般，霍劳德吃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翻了过来，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一般呼吸着空气，甚至连那仍在喷血的断手都没有接上。
他仰视着眼前的少女，直视对方那看似平静却已满怀杀意的目光，这个男人风流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仿佛不顾一切的癫狂，他的声音微弱，染血的面庞却沾染着某种令人胆寒的意志。
“或许，你真的有可能成为英雄……南汐，倘若当初在这个国家，我能早一些遇到你的话……”
“你曾经有过很多机会，霍劳德，只是你亲手放弃了。”
“呵……可惜，太晚……也太迟了……”
看着似乎马上就要死去的男人，南汐最终只留下了一声叹息，然而，强烈的不安感却毫无征兆的笼罩了她的心头，强烈的直觉似乎在催促着南汐，让她现在就终结眼前这个男人的性命。
“霍劳德，你——！”
“轰————！”
笼罩了整个帝都的轰鸣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
那是庞杂的爆炸，震荡，以及某种哀鸣的声音，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种熟悉到让南汐作呕的恶意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而那些声音的源头，正是不远处，正在举办着游行的主街道。
“该死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差点失去了冷静，南汐在感知到熟悉的恶意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催动起周围的灵，然而，仅仅是在她短暂失神的功夫，倒在身下的霍劳德便不见了踪影。
而在仅仅数秒之后，那蕴含着无数绝望的尖叫与哀嚎便如同瘟疫一般在整个帝都内蔓延开来。
————
“哈……哈……”
超出负荷的身体在发出悲鸣。
明明此时已经头晕眼花，但梅帕却还是拖动着身体奔跑。
“我必须……再快一点……”
眼前的景色如同倒档的录像带一般不断后退，延伸着朝着梅帕来时的方向铺展而去，异常安静的道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耳边却一直传来庆典的欢呼声。
明明应该先真诚的感谢南汐小姐救了她，还帮她从那些人的手里逃脱才对，但现在的梅帕却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时间。
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印着那些同伴们的身影，她必须要赶紧找到他们，然后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叔叔……你一定不要……有事……”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梅帕很快便回到了最开始与叔叔分别的地方，不远处便是能直接通向主街道的小路，没有犹豫，她很快便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快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心率几乎要加快到极限，口腔里也已经满是血腥的气味，梅帕甚至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她几乎是机械的驱动着下半身，一点点的接近那些欢呼的来源。
终于，在主街道人群的外围，梅帕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但此刻，对方却意外的耸搭着身子，就像是有点不舒服般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叔叔——！”
榨干了肺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梅帕嘶哑着朝男人吼道，但那微弱的声音在欢呼的浪潮中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男人耸动着身体，似乎是打算转过身来，只见他目光游移着，嘴里似乎要喊出些——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将梅帕的耳膜贯穿，一同而来的，还有将整个视界都覆盖的黑色光芒。
“叔……叔？”
颤抖着的鼻尖，似乎被某种诡异的热浪所包裹。
强烈的耳鸣仍在持续，但那刺目的黑光却已然消散，梅帕喘息着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如同噩梦般的光景。
“哦呜——”
漆黑的火海肆意的在眼前蔓延，残缺的肢体，染血的内脏被随意的涂抹在墙边，而在那绝望的火海之中，如同恶魔般的畸形巨龙缓缓撑开了身体，仿佛在肆意的宣告着——
这场注定将要降临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