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生来便有着自己注定的价值。
大概是在生命的某一刻,年幼的玛格丽特便对这命运的铁律深信不疑。
“这次的测试又是满分,玛格丽特殿下,您的资质真是百年一遇。”
“不愧是我的女儿,这样下去,你一定能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三岁便能识字,五岁便能读书,名为玛格丽特的公主毫无疑问是天才中的天才,在十一岁的时候,她已经能读懂案桌上那些复杂的政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天赋卓绝的公主将成为凡尔纳斯的未来。
但玛格丽特却从未对这件事抱有疑问,又或者说,她早早便已明白,自己便是那身负天命,将要统领一切之人。
“公主殿下,这是我们部这个月的评述,请您过目……还有,关于下个月的俸禄……”
“重写……重做……全都给我滚回去!你们这帮饭桶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明白,还有脸向我提要求?”
然而,这世上遍地都是些资质平平的凡庸之人,认不清自己的能力,肆意挥洒着欲望的家伙比比皆是,哪怕他们自身毫无价值,却依旧凭借着血统与人脉牢牢攥着国家的权力与资源。
而那些混迹于市井的平民百姓也往往好不到哪里去,倘若认清了自己的价值,老老实实的承担与自己能力对应的本职工作,也就作罢,可总有狂妄自大之人,不仅连价值都没有产生,甚至只是一味的造成破坏。
真是愚蠢至极。
在玛格丽特的眼中,倘若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以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去承担相应的职责,这个荒谬的国家自然便能够兴盛。
但现实往往却总是那么残酷,对于玛格丽特而言,就连这个国家的王和王后,也就是她的父母,都是才不配位的平庸之辈。
于是,终于在某一天,玛格丽特清晰的领悟了。
既然这世上人大多皆是无能之辈,那么便让她这个天命之人独自承担一切,由她来统领一切权力,制定一切规则。创造出一个哪怕是无能者也能够完美履行职责的社会。
正是因为这个国家如此痴愚,拥有这般能力与价值的她才会降生到这个国家,并成为命中注定将要创造伟业的王。
所有的困难与障碍,都不过是命运加诸的试炼,是注定要被砌进玛格丽特那唯一的王座的存在。
没错,毫无疑问便是如此,玛格丽特如此坚信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忍受与那些无能,无才,无价值者为伍——
——直至此刻,也依旧如此。
————
“哈……哈……”
仿佛要将身体融化般的钻心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思想与意志。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向前奔跑,玛格丽特拼命的驱动着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在乎自己那越发凄惨的模样。
华丽的裙装只剩下一些烧焦和被撕碎的染血破布,依靠血痂和伤痕粘连在身体上,无数的首饰与发饰如今只剩下了些许残片,再也无法束缚住那凌乱散下的赤红色发丝,就连那雍贵的身体,也满是鲜血和尘埃。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我才不会死在这里!那个该死的贱人,废物,她有什么资格,她有什么资格!”
如同岩浆般流淌在脑海中的思考,成为了支撑玛格丽特继续向前狂奔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慌不择路的朝着游行的终点奔去,再也顾不得优雅与从容。
【只要到王宫,只要到王宫里……我要让侍卫和军队把那个贱人撕烂……】
无论如何,只要还在这个国家,玛格丽特便拥有着顶端的权利与地位,不管是警备队还是军队,亦或者是王族的私人护卫军,这个国家一切的武力都绝对的听从于她,到那时,不管是那个**还是什么王国的王子,都将被她用最残忍的方法外刑。
然而,当玛格丽特终于以几乎爬着的方式来到了王宫的侧门时,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警备队呢……军队的……还有那些护卫……都去哪了,都他妈到哪里去了!”
一早便早已准备开放的王宫侧门,此刻只剩下了冷清的门楣,玛格丽特不信邪的闯进了王宫内,却只看到了堆积的货物,和一些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
“公主殿下?”
“——!”
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头去,玛格丽特看见的,却只是一名受了重伤的护卫,他的身上到处都是焦黑的炸伤与触目惊心的划痕,显然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人呢?其他的人呢,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
“今天……一早的时候,有消息说城外出现了魔物的痕迹,军队几乎都被派去城外搜索了,还带了大部分的警备……”
“……”
“消息……不知为什么传不过去,但是……大部队已经在往回赶了……,公主殿下,请您……稍等片刻……”
冰冷的寒意,蔓延至了玛格丽特的全身。
城外到市中心,有接近百公里的距离,哪怕是在发现动静的一瞬间全力往回赶,也要快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从袭击发生到现在,也仅仅过去了三十多分钟。
如同天壑一般时间,彻底击碎了玛格丽特最后的希望,但,真正让她感到了绝望的,却是另一个浮出水面的事实。
在这个国家,能够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军队,警备队,甚至是王族的护卫军的,除了玛格丽特以外,唯有一人。
那个玛格丽特一直轻视,看不起,甚至从未怀疑过的存在,以最为简洁的背叛,掷下了那将最后一丝可能的希望压倒的稻草。
“啊……”
在这一刻,强烈的恐惧终于渐渐的侵蚀了玛格丽特的思考,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她再也无心去理会那位重伤的护卫说了些什么,只是跌跌撞撞的,拖着身体朝着游行的终点走去。
“嗒……嗒……嗒……”
散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
白净的大理石面,倒映出女人染血的身躯,篆刻了无数神话传说的石雕巨柱,沉默的看着这唯一的来者穿行而过。
玛格丽特梦寐以求的一刻,本应是盛大而又光耀的加冕,她本应头戴冠冕,身披金披,矗立于赤阳之下,在无数簇拥中从容而又骄傲的穿过长廊,踏上通向的祭台的台阶。
她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她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她必然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她是那天意所命中注定,是愚昧与无能之救主,是众生与烈阳必将簇拥的王。
“呃……呃……”
长长的血痕,一路拖拽着台阶而上,用尽最后一根手指的力气,玛格丽特登上了祭台,在近乎彻底模糊的世界里,她看见了,那铭刻着太阳的王冠与权杖。
在恍惚之中,命运仿佛重新回到了正轨,她一步步踏上台阶,从先王与祭司的手中接过了那象征王位的头冠与权杖,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加冕。
而就在那满是鲜血的身躯颤颤巍巍的站起,一点点的将要触碰到王冠时,低沉的声音清晰而又平静的自她的身后响起。
“真可悲啊。”
“安娜……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