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幕:何人将火种点燃?(3)

作者:诠释之意 更新时间:2025/6/27 21:47:20 字数:2413

“还活着啊。”

那是一个老人。

干燥的皮肤,灰白的枯发,仿若行将旧木的年纪,大概正是依赖着颐养天年的时候,这样一位再寻常不过的老人,此时此刻,却在青年濒死之际出现了。

没有过多的交流,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老人只是默默的擦拭着霍劳德身上的污垢与血污,用温水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清理干净,他的动作温柔而又慈祥,就像是在照顾自己年幼的孩子。

可他的身上,却分明穿着与那些侵略者一样的制服。

“很惊讶吗?我会救你这件事。”

或许感受到了霍劳德的目光,又或许是没有,在这漆黑而又血腥的牢房中,老人平和自语着,下一刻,他的口中竟说出了独属于鲁尼亚地区的语言。

“我的妻子,是土生土长的鲁尼亚人,我和她在这片土地上相遇,相爱……度过了相当幸福的时光。”

“在死之前,她一直都想再回到这里一次,可谁知道,我会是用这样的方式替她完成心愿。”

“……”

深情诉说着埋藏着故事的话语,老人那枯瘦的脸上并未浮现出多少神情,可在不知不觉间,某种充盈的情感已经流露在他的眼中。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故事无法被证明,情感也无法被证实,哪怕是事实,或许也是别有所图,在无数的愤怒与绝望间,青年没有做出回答,又或者说,他没法做出回答。

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沉默,青年昏迷了过去,在无数痛苦的折磨中失去了意识,而因为他的昏迷,这个老人的存在,他的话语,以及他所做的一切,青年都不曾知晓。

而老人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没有,他自顾自的讲述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故事,直至青年身上的伤口被清理干净,当霍劳德很久没有再感受到热水的温暖时,他才在这漆黑的牢房中离去。

…………

往后的日子,便是循环往复的地狱,无数长靴与鞭子闯入,带着沾染上的新鲜的血迹离去,当每一句哀嚎与肆意的欢笑重叠在一起,一切的恶意便有了能够挥洒的理由。

一天又一天,青年耳畔仍能够听见的呻吟愈发微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许是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点停止了呼吸,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黑夜,直至那些士兵终于发现了他们眼前的玩物早已是具尸体,那染血的囚笼,才会空荡下来。

在这永无尽头的折磨中,也有些人试图伪装成失去灵魂的疯子,可伴随着空荡的囚笼越来越多,士兵们也逐渐不再在意那些可供发泄的玩物的模样,直至这时,才会有人祈祷自己为什么还会保留着那可憎的灵魂。

或许只有死人和失去了心的疯子,才会被赐予不用感知痛苦与憎恨的权利。

在众多来来往往的恶魔中,却唯有那名老人的面容仍旧慈祥,只有在霍劳德将要死去之际,他才会悄无声息的出现,温柔的用沾过热水的湿毛巾,缓缓抚去伤口的泥污。

他从不与霍劳德交流,也从来不寻求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讲述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故事,拧出点点滴滴的回忆,直至风干,化作生硬的词语。

而霍劳德,却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老人的存在,在无数个被殴打虐待至死亡的时刻,在那些他应当会陷入昏迷,不在有意识的时间里,那个老人便会出现。

一个一又一个日夜,那些老人与妻子相爱的记忆,那些只应该在他们回忆中才会泛起涟漪的情感,从相遇到生子,从开始至结束,老人一件又一件的讲述着,直到最后的那个夜晚。

“在再也不能走路之后的日子里,她依然保持着乐观的自信,她能用手扒住旁边的墙壁或是家具,一点点的前进…”

“哪怕要花上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天的时间,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固执的和年轻时没两样。”

“所以,她死了,死在她的故乡毁灭的那一天——”

“她是自尽的,躺在她最爱的摇椅上,朝着故乡的方向。”

这是老人所讲述的,最后一个故事。

当温热的湿毛巾盖在霍劳德的脸上,一切的话语便只剩下了寂静,那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在青年的脸上留下了最后一道水痕。

“……杀了我吧,然后从这里逃出去。”

束缚着身体不知多少日夜的铐被打开,染血的囚笼一点点的被撬开了缝隙,当不堪重负的双手再一次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青年的身体重归了自由。

但,霍劳德是昏迷的。

他从未苏醒,在这无数个痛苦的日夜中,甚至连这个老人的存在都未曾知晓,无论是那些毫无意义的故事,还是热毛巾拂过脸颊的触感。

“我是个混账,是一个无法憎恨任何人的懦夫,既没有办法背叛这个国家,也没有办法背叛自己的妻子,所以,杀了我吧。”

“我知道,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到,你有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从这里离开,从这个地狱里离开,让我至少完成这最后一事……”

青年从梦中醒来。

在这漆黑的囚笼里,意外断裂的镣铐,意外被打开的囚笼,在未有人苏醒的夜晚,饱受无数折磨的躯体,颤颤巍巍的爬出了血般的地狱。

独自一人,青年驱使着满是伤痕的四肢,蹒跚迈向了眼前带血的幕帘。

然而,在下一刻,难以想象的巨力在瞬间撞击在了霍劳德的身上,枯瘦的躯体欺身而上,泛着冰冷寒芒的刀尖死死的抵住了脖颈,刹时渗出了丝丝血花。

“真是个傻X,竟然……还真敢跑出来,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最低也是个二等功,呵呵……”

苍老的面孔在此刻无比狰狞,露出了如同恶魔般的丑陋笑容,只见那干瘦的身体在此时竟然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凶狠的将青年按在地上,马上便要将刀刃彻底割开青年的喉管。

“老子在这鬼军队混了这么多年,终于给我逮到机会了,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蠢,能当老子的功勋,也算是你这废物最后有点贡献。”

“……”

“给我,哈……去死吧!”

“噗嗤——”

…………

在最后的夜里,霍劳德杀死了看守的守卫,逃出了如噩梦般的囚笼。

当他再一次重见光明时,一切都仿偌隔世,他终于明白,那永远被幕布遮挡住光线的牢房,不过是一辆巨型的运输马车,而在不远处,这支负责押送囚犯的队伍也即将走到那最后的终点——那被耀眼的太阳所笼罩的帝都。

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也没有死里逃生的痛哭流涕,当那不堪负重的脚步终于停下,身后再也没有了光的痕迹,只剩下青年那被拉的很长的影子,如同漫溢而开的河流。

前方是漫溢着阴影的丛林,泥土与枝芽交错其中,延伸出无数错综复杂的道路。

可青年能够行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

倘若……倘若这世上的一切愿望都无法被扭曲,倘若人们向来可以做出另一种选择,将那些无法回头的过去与情感尽数舍弃——

而后,在那再也照亮不出任何星星的夜晚,异乡的骑士舍弃了冠冕,踏上了永无归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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