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这世界是不是疯了。”
绝望,又似无奈般的叹息,莎里居翁公爵拖着那些因为受到恶意冲击而昏迷的军官,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废墟,在他身后,早已不剩几个还能站立的。
在悬于头顶的天空之上,仿佛要将一切都毁灭的陨石带着漆黑的烈火坠落,而他们这些人类,在这般末日的力量面前,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
“我来帮你。”
“哦,帮大忙了。”
看着几位衣服各不相同的男女帮他接过了那些昏迷或摇摇欲坠的军官们,莎里居翁公爵脸上的苦笑更甚了几分,他只能吐出几句别扭的感谢,看着那些人有条不紊地维持着法阵的运转。
“真是英勇啊,我倒是从来没有想到,帝都内竟然还有这么一帮侠肝义胆的勇士。”
“别搞错了,老头,我们就是为了推翻你这样的家伙,才聚集到一起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是这样啊。”
短暂的沉默,随后却是更加苦涩却也释然的干笑,面对眼前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敌意,这位迟暮的公爵就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不再说些什么。
“抱歉,公爵大人,我们是一个工会的成员,聚在一起大多都是因为一些令人悲伤的事情。”
“我知道的,我知道……那位已然化作魔物的存在,应该也曾是你们工会的一员吧?”
“嗯,他是我们的会长。”
不知何时,一位风尘仆仆的女性出现在了公爵的身旁,与其他人一样,面对眼前这即将降下的天罚,她的脸色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回荡着淡淡的哀伤。
“这样啊,那这么说来,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并不是你们的意愿吗?只要跟随这股力量,应该很轻易就能这座早已被腐朽一空的城市捣毁吧。”
“与那些无关,公爵大人,我们工会中的人,大多都是在他的带领下才从那些悲伤中走出来,也正是因为他,我们才明白了经历过失去的生命将要如何延续下去。”
“对于我们而言,哪怕是充满鲜血的道路,我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跟随他的指引。”
名为怀的女性尽管话语轻柔,但却无比的有力,在她的眼中,公爵似乎看到了某种类似于信仰的存在,然而,这也让他产生了更多的不解。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听从那位南汐小姐,帮她构筑这个法阵,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背叛吗?”
“你弄错了一点,公爵大人,我们并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也不是追随君王的臣子,我们是家人,是曾经失去过一切,不得不聚在一起,相互依存的人。”
抬头看向天空,在怀的眼中,似乎可以从那遮天蔽日的陨石中倒映出那个男人扭曲的面庞,哪怕公会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曾发誓,无论是罪恶还是残酷的的未来,都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但那样的姿态,却必然是【错误】的。
“所以……我们会亲手去纠正,亲手去拯救他,因为这就是家人间的责任。”
“想不到我这个年纪,还能听见这样的话啊,也许这个国家,真的已经……”
深知一切的话语已经没有意义了,公爵与怀就这样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静静的看着那即将坠下的天谴。
“轰————!!”
而伴随着响彻天地的轰鸣,那庞大的巨石,似乎在巨响中停止了片刻。
…………
什么也听不见。
“啊……”
什么也看不到。
仿佛意识连同于身体都要被彻底融化,徘徊在此处的,只剩下了无意识的本能。
然而,就在最后的那点思考都将焚烧殆尽之时,名为沃尔曼的男人,却挥出了拳头。
犹如以卵击石般愚蠢的行径,恐怕在触碰到陨石之前,整条手臂就已经被撕碎,但沃尔曼并未感到后悔,他就像是下意识般输入着挥拳的念头,可就在这时,虚空中却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果然,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霍……劳德……”
无法判断声音是从何而来,甚至就连这份音色本身,也像是被焚烧殆尽后的残骸般支离破碎,无法给予回应的沃尔曼,只能听着那道声音不断回荡。
“真是,有够可悲的……”
渐渐的,就连那道声音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沃尔曼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向那虚无的死亡靠近,就像是在那个地下研究所的夜晚一样,一切只剩下了可怕的寂静。
但,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了无边的黑暗。
“喝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法阵的中央,南汐遥望着自天空坠落的陨石,伴随着手中的巨剑被举起,如江河般庞大的灵在法阵中被一点点雕刻出实体。
霎时间,无数道银白色的锁链自法阵的节点中诞生,径直冲向了巨大的陨石,它们就像是有意识般牢牢的吸附住天空中所有的黑炎,随后,与那漆黑的火焰一同消散。
伴随着旧的锁链破碎,新的锁链立马便从节点中再一次冲出,直至那银白色的关节死死的扎进了庞大的陨石之中。
“那是——”
这是在过去的无数典籍之中,也无法找寻到的法术的形态,是南汐在与自己身上那附骨如蛆的恶意日复一日的抗争中,所研究出来的奇迹的可能。
在来到帝都之前的日子里,由于缺少条件与其他参考,这道法术对于南汐而言始终都只是不切实际的思路,但在此刻,凭借在帝都所经历的战斗与接触,与无数人的通力协作,南汐终于将这道法术以法阵的形式创造了出来!
“你自以为一无所有,可你不过是在欺骗自己,你拼命想要否定的过去,正是你失败的原因!”
“迎接你的报应吧,霍劳德!”
千条,万条,伴随着源源不断的锁链插入陨石的体内,这个庞然大物的坠落也朱建缓慢了下来,最终,在所有的黑色火焰都熄灭的那一刻,这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陨石,再也维持不住它庞大的形体,在沉闷的响声中崩解开来。
“嘣——!”
于是,就在这暗淡的天空之下,遮蔽了天空的陨石就此碎裂,化作无数块焦黑的岩石洒向大地。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南汐也停止了法阵的运作,径直冲向了崩溃的陨石。
“唉,还活着,算你命大。”
在无数缓缓落下的碎石之中,南汐一路直冲而上,稳稳接住了焦黑一片的沃尔曼,那残破的身躯仅剩下一息尚存,本应存在右臂的位置此刻也空荡一片。
而在另一边,于焦黑的碎石片中一同坠落的,是将要熄灭的霍劳德。
“啊……”
“力量的来源被剥夺了,所以还能恢复本来的身体么……你已经结束了啊。”
眼睁睁的看着霍劳德就这样径直摔入废墟之中,在恍然间,那破碎的废墟又再一次燃起了漆黑的火焰,只是在南汐的眼中,那残存的恶意已然将要消散了。
而在最后,伴随着兀然卷起的狂风,那些正在下落的碎石也就此化作斋粉,彻底消失不见。
…………
“嗞……嗞啦……”
自己的复仇失败了。
身躯只剩下了被烧尽后的残骸,周围是燃烧着漆黑色烈火的废墟,伴随着无数碎石块落下,霍劳德的世界也逐渐止余下了漆黑一色。
隐姓埋名,苦心计划近十年,到头来却依然只落得一个惨败的下场,对于霍劳德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讽刺了。
【抱歉……父王…母后…不孝孩儿没能给你们报仇……】
过去的一切恍然间再度重演,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逃离那个炼狱,在恍惚中,霍劳德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王宫最后的血战之中,他将要与自己的兄弟们一起,战死在故土的废墟。
此刻,就连咒骂命运的力气也消失不见,霍劳德心如死灰的闭上了双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嗒、嗒、嗒……”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片刻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坐在了他的身边。
“真是失败呀,首领。”
“为……什……”
嘶哑到难以辨认的声音从不成人形的残骸中发出,然而,端坐在一旁的女性却只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大家都有自己的力量,只有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我就只好承担这个最后,也是最简单的职责了。”
“……”
被包围在熊熊烈火之中,但即便如此,名为怀的女性却从一而终的平静,她无奈的看向身旁的霍劳德,好似回忆般说道。
“知道吗?您简直就是最差劲的领袖,做事从来不管不顾,总是把麻烦的工作抛在一旁,还老是要其他的成员操心。”
“像您这样笨拙的家伙,离开了大家的话,当然会失败啊,明明有那么多可以依靠的力量,却偏偏要选择自己一个人……”
“啊,不过现在,就算我想痛骂您一顿,也无济于事了吧。”
怀的声音轻柔而又平静,在火焰燃烧的声音中却又格外清晰,她的话语清晰的表达着责难,却又听不出一点点的啧怪。
“……抱……歉。”
“嗯,我——我们都原谅你了。”
“……嗯。”
“放心吧,我会陪着您一起下地狱的,毕竟做了这么多,我也算是您的从犯啊。”
“……”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回应,连同最后的话语也消失在了火中,怀就这么安静的,静静的坐在废墟中,坐在那焦黑的残躯边。
“……晚安,老大。”
在比任何一天都要寒冷的夜晚,衣衫褴褛的青年蹒跚着闯进了繁华的城市,在如墨般的阴影中,他用那骨瘦如柴的身躯挣扎着,踏出了未曾有半分动摇的步伐。
而那个青年眼中所倒映的,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