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
1
「米虹姐，你看什么呢？」
荷婉与往常一样，将脑袋搭在苏米虹的肩膀上撒娇。每当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荷婉都会表现得稍微亲近一些。
「一个案子的卷宗。」
苏米虹聚精会神地盯着桌子上摊开的文件。
「有那么有趣么？」
荷婉一侧的腮帮鼓了起来。
「我们分手吧。」
虽然说出了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但苏米虹的手依旧在翻动着手中的卷宗，眼神与动作没有丝毫的改变。
荷婉对苏米虹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移开了贴在苏米虹背后的身躯。
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地小雨，从明天开始就算已经完全地进入了秋天，天气也随之逐渐变得冷起来。荷婉打了个寒颤然后撅起嘴吹了个口哨，每当她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都会吹口哨。
「咻~给我讲讲你看的这起案件吧。」
苏米虹没有回应，但通过她手上的动作可以判断她应该听到了荷婉的这个提议。她将卷宗翻到第一页，两人的视线都交织在了一个名字上——
K.
2
噗呲——
鲜血四溅。
锉刀在骨头之间窜动，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她来回摆弄。周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只有位于两人上方那泛着黄光的白炽灯。
少女曾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相应地，她也曾是少女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不这么做不行。这种行为类似于无意识中不经大脑的简单反射一样，她只是顺从自己的本意做了这件事，至于为什么——
在两人在无意识中应该都十分清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锉刀从少女的肩膀猛地拔出。鲜血再次四溅。
似乎是伤到了动脉？
血流像喷泉一样，争先恐后的涌出血管。锉刀被染成鲜红色，她的手亦被血色侵染。
她曾经一度因为找不到感兴趣的事而苦恼，正是眼前这个人告诉她，如果一直去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她深切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会让自己感到兴奋甚至是癫狂的事，那就是看着自己深爱的人陷入绝望、恐惧，最后……痛苦的死去。
「谢谢。」她伏在少女的身旁，低声说道。
少女依旧一动不动，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轻轻地将嘴唇附在了少女的脸颊之上。她知道什么是绝望也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有过那种经历，她憎恨带给她痛苦的这些人。
所以她要复仇。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计划。
目前只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好。
「这里切不动啊……」
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额头上粘粘的，应该是之前喷出的鲜血溅到额头上了吧。
她看向眼前的少女，如果继续放着不管的话她应该不久后就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死。
不，她不想这样。
她想要的是绝望，是痛苦，不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去。
她抓过一袋CELOX，撕开后胡乱的洒在少女的伤口上，又用纱布胡乱的缠绕几圈，最后用力的按住伤口。
血液逐渐渗过纱布，形成一个不算大的红色圆圈。
血被止住了。
与此同时，少女的双眼缓缓地颤抖着睁开。
疑问、痛苦、恐惧逐一展现，先是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就像刚起床睡眼惺忪的模样，然后大概是有了痛感，眼睛突然睁得硕大，手脚想要挣脱束缚，但这样做只会让关节处的伤口撕裂进而形成更加强烈的痛感，少女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她，那种神情中包含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仅仅通过眼神，就能了解到常人无法看出的感情，这是她引以为傲的能力之一。
不久前她趁其不备用**迷倒了少女，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呢？既然药效已经过了，那根据用量来判断……大概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吧。
她挥了挥手，将这些无用的推测赶出大脑。现在只要真切而又温柔地展现出自己的爱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
只要在这里与少女独自相处，就足够了。
她想做的事，只是在这里看着她绝望。
她靠近少女的脸庞，再次轻轻地亲吻少女的面颊。
「我真的很爱你。」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少女洁白的身躯，少女的身子很冷，而且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在亮黄色光芒的照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我爱你啊——」
她用双手抓住少女的头发，瞪大双眼紧盯着少女。她的眼珠上充满了血丝，泪水不断地沿着眼角滴落，每一滴泪水滴到少女的身上时，少女都会随之颤抖。
少女充满恐惧的目光不断地左右躲闪着她，可能是因为药效已经完全消失，痛苦的感觉逐渐清晰，少女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扭曲。
灰色渐渐侵入了少女的身体，直到毁灭为止，灰色都不会消失，它会变成黑色、红色然后寄生在少女的体内，不断地折磨她，不断的消磨少女的意志，不断地，不断地，最后直至她的毁灭。
「唔……唔！唔唔！」
因为少女的嘴上被她用胶带胡乱地粘了好几圈，所以此时只能发出类似于「唔」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令少女不断地颤抖身子，少女想挣脱束缚，她知道，少女想挣脱束缚，只是越想挣脱，越去反抗，肩膀的伤口就越令少女疼痛难忍。
3
「最后她不是被判死刑了么？」
荷婉挑起甜品杯中的冰淇淋，轻轻地放到自己的口中，令人愉悦的甜味在她的口腔中瞬间融化，平时特别爱吃甜品的她经常对这家冰淇淋店赞不绝口。
此时两人已经一同来到了警队附近的咖啡厅，因为两人住的地方距离不远所以经常会像这样先在咖啡厅坐一会儿再结伴回家。
听说这家店中某位店员的绰号也是K.，此刻她正坐在咖啡厅的一角独自观察着两人的举动。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风也似乎吹得越来越大，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可以看到四周的树枝正张牙舞爪地左右摇摆。
「我有个妹妹你知道吧？」
苏米虹没有理会荷婉的疑问，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嗯。」
荷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在脑中回想起当时苏米虹的妹妹去世时，苏米虹的模样，那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苏米虹——自责、悲伤、痛苦，每天在家里酗酒根本不管任何案子，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也确实给她放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假，那个时候顶替她的法医是从其他地方特意调过来的。
也正是那个时候……
荷婉走入了苏米虹的心中。虽然有些趁人之危，但荷婉早已做好了随时离开苏米虹的准备，毕竟利用同情而获得的爱情——
十分卑鄙。
「K.是她的同学，我从那里知道了一些——虽然不会对判决结果产生任何影响，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说。」
苏米虹拿起放在实木桌上的杯子，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伴随着一种特殊的酸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闭上眼睛将眼泪挤回心中。
4
秋天的阳光十分毒辣，即使用手遮在头顶也无济于事，阳光会从任何缝隙中钻过来蜇伤我们的双眼。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否应该将我的心意传达给我身边的这个人，因为就这样维持现状也不见得是一个坏事。
我走在一条景色很好但很少会有人来往的小路上，风从我身边吹过，吹走了我的焦虑。这里曾经是只属于我的一个秘密基地，我喜欢她，所以我将这里的景色也分享给她，我们约好每天晚上到这里来聊聊天或是吃晚饭什么的。这里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地方，所以我决定今天就在这儿和她说一说那件大事。作为事前准备，我早早就来到了这个约定好的地方，甚至不惜翘了两节课——
这里是教学楼的后身，几乎没什么人来。
本应该是这样的。
「汐楠……」
眼前的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但本应该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却没有察觉，因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引起了我的怀疑。
「你是谁？」
我指着那个可疑的人问道，言语之间略微加入了一些责备的意味。
「我……我是她——」
「啊，抱歉啊汐楠，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若夕打断了那个可疑之人的自述，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我班的，之前说他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来看书，我才给他推荐了这个地方。」
我没有理会若夕的解释，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坐在若夕身边的男性。他的手上确实拿着一本书——挪威的森林？确实是本小说。
我点了点头，随即转向若夕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轩辕昊。」
「这样啊……」我从胃底反出了一抹无用的微笑，强忍着呕吐感继续说道，「这里也不是我专属的地方，所以你们想来就来吧。」
我转身离开了他们。
他们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十分寂静，周围只有风拂过时在树叶上留下的声响，那是大自然的声音。也正因这里十分寂静，所以就算我与他们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我也依旧能听到——
「昊昊，不用理她。她就是个奇怪的人而已。」
「嗯……」
看来，我的计划得抓紧了。
5
「那个男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荷婉一转身，看见了苏米虹妹妹的照片，但她早已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
「没怎么样。这件事其实也没怎么触动到他。」
苏米虹脱下沾满雨水的厚重外套，把它们挂在了房门把手上。两人在咖啡厅待了很久都没见雨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将衣服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后，苏米虹又补了一句——
「毕竟是男人。」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不太妥当的话，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荷婉也学着苏米虹将外衣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轻快地吹了个口哨，说道：「说的没错~」
「你为什么跟着我回家？」
苏米虹没有与荷婉对视，也没用用质问的语气，而是从冰箱中拿出了一瓶汽水递给她。
「机会难得，我再教你做道菜吧。」
荷婉扭开瓶盖浅浅地喝了一口就还给了苏米虹。
「呼……」苏米虹长舒了一口气，「好吧。」
随后，她将可乐大口大口地灌入了自己的胃中。
「米虹，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你做多少我就吃多少。」
6
夜晚的天空如果没有云的话，是很漂亮的，或许我们应该时不时抬头看看，身边不只有眼前的事物才是美的。
秋天的晚风是狠毒的，只需轻轻撩过，就足以让你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坐在老地方，等待着她的到来。不知道是不是此时的我还尚且有些紧张，我感觉没有往常那样冷，仿佛有一团火焰在我的内心中燃烧。
「汐楠——」
若夕在远处向我打招呼，然后欢快地跑了过来，我像往常一样向她挥了挥手。
我们就像……
上午那件事情不复存在似的。
怎么可能？除非是我早上做了个梦，但可惜的是我在白天没有睡觉的习惯，所以并没有这种可能性。
「若夕。」
我向若夕那边靠了靠，将肩膀搭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啦。」
若夕苦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将我推开。
「白天那个人是谁？」
我尽可能不暴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微笑着就像在说一些丝毫不重要的什么东西。
「汐楠，其实我——」
「若夕，我喜欢你。」
说出来了。
这句话抢在不好的预感转化为现实之前说出来了。我很害怕，说出这样的话之后，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呢？还能做朋友么，或者……还能继续维持这样夜间会谈的关系么？
害怕……
我很害怕！
在害怕的时候，我会想抱住什么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我一个人没办法承担事情的后果，那就强行拉过来另一个人和我一同承担事情的结果。
「你先放开我。」
从我的头顶传来了异常冷静或者说甚至有些过于冷漠的声音。
我没有放开她，因为我惧怕的事情似乎即将就要发生。我的心脏在快速地跳动着，她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吧？就算只是可怜我，至少是今晚，就让我抱着你，好么？明天再和我分手吧，今天就这样答应我可以么？
「放开我！」
「嘶——」
她突然站起来，又对着我吼了一声。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看着她有些生气的表情，以及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是在看垃圾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我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女人啊。」
「嗯……」
「上午你遇见的那个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你每天晚上想的都是这种事的话，那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我该做些什么？
留住她、任由她离开还是……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不要误会我刚刚的行为？我没有一直想着要得到你，我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我不会阻止你和别人恋爱，我只是想……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只是想要让你多多关注我一下而已。
我拉住了她的手，但很快就被她甩开。
「你还想干什么？哦，对了。我可能做了些让你产生误会的事情，其实我是看你在班里没朋友才想着陪陪你。作为班里的班长关心不合群的学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请不要想歪了，而且我也不会再和你说话了，我们见面就装作不认识吧，我现在只觉得你很恶心。」
……
她离开了。秋天的夜晚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与往常一样，我觉得有些冷了。
「回去吧。」
「嗯，回去吧。」
7
「我听说那孩子有双重人格？还是说有很多人格？」
荷婉将眼前的西兰花夹入嘴中仔细品味，做的还不错啊，她心想。
「双重人格这种东西，我说我有你能证明我没有么？同样，我说我没有你也可以说那是我的其中一个人格在狡辩。」
这次两人吃的菜是苏米虹独自下厨的结果。
难得有机会两人独处，苏米虹独最后决定让荷婉尝尝自己的料理水平。记得曾经苏米虹的妹妹还活着的时候说过，米虹姐姐做的菜最好吃啦！当时荷婉还以为那是苏米虹的妹妹在捧杀她的姐姐，但没想到那句话居然是真的。
「说起来……」荷婉夹起一块西蓝花举到苏米虹的眼前，问道，「你做菜这么好吃还用我教你？」
「总得让你有来的理由。」
苏米虹依旧在默默地品味自己的厨艺，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年轻女子的脸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那为什么——」
哐啷一声。
苏米虹突然站起身，桌子和椅子同时发出了不自然的噪音。她慢慢走向荷婉的身后，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双臂自然地下落，抱住了荷婉的肩膀。
「怎，怎么了？突然……」
「荷婉，我爱你。」
苏米虹轻声地用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最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但结果就是让荷婉的脸变得更红。
「你在同情我么？荷婉。」
「不……不是，我没有。」
「我是一个只会在人身上肆无忌惮的切出各种伤口的冷漠无情的人，在我眼里只有工作，所以和我在一起会很无聊。」
「哪有冷漠无情这么严重，之前……」
荷婉意识到自己即将说出不该说的话，立刻闭上了嘴，深深地低下头。
「你和我妹妹很像。」
「嗯……」
「她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不过……」苏米虹松开抱着荷婉的双手，回到刚刚的座位上，温柔地注视着荷婉的眼睛，说道，「到我们这个年龄还说喜欢、不喜欢什么的会不会有些奇怪？」
「不，没有。其实还好。」
「那你喜欢我么？」
「喜……喜欢。」
平时十分活跃，到什么地方都充满活力的荷婉现在一动不动地坐在苏米虹的对面，用十分僵硬的语气回答着她的疑问，似乎此刻荷婉就像她平时审问犯人时犯人们的表现似的。
「那就，不分手了。」
望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荷婉，苏米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她依然在尽力，平时那只会对妹妹露出的笑容，此刻也正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绽放开来。
秋天，真是个有趣的季节啊。
后记
三角的主题是「恋爱中的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可能促进两人的恋情，也有可能因此而加深另一方的偏执。
八月份圆满结束，现实中的、虚拟中的、恋爱中的、爱人的、被爱的、渴望恋爱的、恐惧恋爱的孩子们，抬起头,望向天空那轮明月，渐渐地、慢慢地，终究会圆满的。
Colasis
2022.8.31
2022.12.9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