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老城区旧巷，何祭礼家。
本就空间狭小的客厅，如今杂乱到恶心。
随地可见的干瘪易拉罐，吃剩下粘着油水的外卖在地板上堆积发臭，这是请家政来打扫都起码得给三倍价格的可怕环境。
整个屋子都快变成自成一体的生态圈，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活人不宜居住”的信号。
偏偏卷曲发黄的沙发垫上，脏乱衣物的中央，还瘫着一个花季少女。
大概……只有年龄是花季。
何祭礼双目无神，掰着手指盘算………这已经是她从“第九医院”回来的第四天了。
她们约定好——在第五天，龙猫正式恢复的日子，就来她家商议细节，那两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虽然，三人已经撞过一次南墙了。
光说那两人，貌似有些对不起她们。因为，就算是她自己也满脑子想着，再去找沈渡桥算账。
她“弟弟”还在那人手里。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死！
她也要救回霁和，顺便再从沈渡桥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
何祭礼忽然感觉头皮有些瘙痒，索性用手抠挖。
但痒止不住……
可能是，她好几天都没有认真洗漱的缘故吧。
走向浴室。
路过洗手池的她，无意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曾经清丽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枯黄垢面，红肿的痘痘在上面肆意生长，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怎样都看不出，这是一个曾经朝气蓬勃的少女。
“呵……”
何祭礼愣了片刻，自嘲一笑，接着往里面走去。
拧动把手。
很快，温热的水流从花洒滴落，少女抱着双腿，蜷缩在浴室的角落，任由水流冲刷。
这几天，
她好像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油头垢面，本应该存在于社会底层的蛀虫，生活在最脏乱差的环境中，也不寻求改变。
她的思绪渐渐被回忆所笼罩，朦胧的过去穿针引线，逐渐织成一张网。
第九医院里，
在办理出院证明的时候。
一个自称为“池泉”的男人追了上来，并且讲述了关于“极反”的定义，还有关于她目前的状态。
她第一次明白——术士的“癌症”。
众所周知，每个“天赋”都会有副作用，可其他的副作用，大概等于给本人多加了一个怪癖。
唯独“她们”，怪癖摇身一变，变成了癌细胞，初期，中期，后期…不断增殖分裂，她变成了昙花一现的烟火，燃烧后就是死亡。
这也让“五天之约”成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哪怕她们打败了最终“boss”，故事的主人公却无法享受的胜利的成果，黯然落幕。
通关的是游戏，终结的却是她的人生？
何祭礼默默心想。
当时的她，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表情应该很滑稽吧？
毕竟，
好不容易得知，一切都能从头来过，失去双腿的青梅，可以重新站立；萍水相逢的友人，为她摇旗呐喊。
明明这一次，可以借助官方的力量。
彻底捣碎“boss”的老窝，诸如每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挫折过后，将会是美丽的“happy end”。
可是，偏偏上头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虽然她也有所预兆，但这个结果，依旧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从那天开始，她堕落了……
复仇，约定，计划，上学，挣钱，活着………通通和她无关。
她何祭礼，只是一个用不了多久就要面临死亡的“晚期癌症患者”，花完手里最后这一两千，腐烂在屋里，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
那张可爱的笑脸……霁和拉着她的胳膊，甜甜地喊着“姐姐”，这副画面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哪怕是这几天，
她整日整日的自暴自弃，吃了睡，睡了吃，生活在腐烂的泥沼当中，每每沉睡，梦中却依旧美好。
何祭礼走出浴室。
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走去与“猪圈”无疑的“家”，尽情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
所以，让她这朵即将凋零的花朵，最后的盛开吧………
正好，不必要再拖累其他人。
何祭礼坐在楼梯口，打开手机，再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果然是第四天……
只要在一天之内，能够找到沈渡桥以及霁和的真实住址，她就可以单刀赴会！
如果池泉当时没骗她的话，只要她能够凭借“天赋极反”，一瞬间爆发出所有力量，未必没有颠覆一切的能力。
到时候……就拜托龙猫照顾小家伙了。
有着背靠“院长”的苏娜撑腰，真纪估计也不敢多放恣。
何祭礼脑中闪过许多未来的画面。
两位姐姐牵着霁和，去芬兰看最美的极光，在教堂祈祷命运，逛逛最大的漫展，欣赏艺术的殿堂，车水马龙，盛世繁花…………
他还有好多好多美好可以体验，虽然未来的旅途中不会有自己的位置，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她身为“姐姐”的意义。
何祭礼念头通达以后，心情都好上不少，思维也逐渐灵敏。
她掏出手机，翻开“沈渡桥”的微信。
朋友圈会有吗………
点开一看，果然空空如也，上面还写着一段话“朋友仅显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答辩。”何祭礼面无表情，暗骂一句，平等讨厌所有三天可见……除了我自己。
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么找有些蠢。
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直接调查沈渡桥，或者沈渡桥父母，妹妹，名下的房产，只要在安城，每个都找一遍。
但她又不是官方，没权限。
找苏娜的话……她肯定还念叨着那个“五日之约”，单刀赴会就没希望了。
“嘶…”
何祭礼抓着头发，在楼道里转来转去。
直截了当的想着，要是有个什么……她亲戚朋友的，能直接抓过来问一下就好了。
等等！
何祭礼眼神一亮，忽然想起一个人。
两次探访别墅的经历，让她无比肯定，沈渡桥的父母肯定是变成保安那种“木偶人”了，没什么希望。
但是沈渡桥还有一个妹妹啊，名字叫沈渡北。学校里传开过，这人平时就喜欢在逗音上晒机车，别墅……
主要的是，她前不久还翻过这人的逗音，具体内容已经忘了，但肯定还有记录。
何祭礼连忙翻找。
很快，一个名字叫“渡渡子”id，印入他的目光，置顶还是那条熟悉的“退网”视频，只不过下面其他视频都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她打开那条视频反复观看….脑中又闪过不久前的记忆。
不对吧………
就在送走霁和那天，她好像回家还翻过“渡渡子”的视频，里面还有有不少晒别墅的，为什么现在都删………
何祭礼脑中像划过一条闪电，瞬间明亮。
对……这条“退网”视频，很大可能不是她本人发的。评论区里也有人吐槽“退网借口很敷衍，潦草”。
真假参半，留学归来是真。
但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和沈父，沈母那样，成为“木偶人”。
何祭礼皱着眉头沉思。
指尖停在在私信的界面，迟迟没有打字发问。
如果真是如她猜想一般………
那么这个账号将全权由沈渡桥保管，一旦私信托出，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得到一份错误情报。
不过“渡渡子”毕竟海外留学过，肯定有沈渡桥不了解的朋友。
何祭礼想着，又点开对方的主页。
上面的“67”个关注，和“3W粉丝”全部是私密状态，评论区全部都是疑问，质疑退网。但“渡渡子”本人一条回复都没有………
“根本分不清啊，这谁分得清，是她现实中的朋友，谁是网友？”
何祭礼实在没忍住爆了粗口。
以前不习惯，但自从“堕落”过之后，这种东西她好像一下子熟悉了很多。
一边翻，一边骂。
热评过后，底下就是以时间为顺序的评论，她分不清就硬着头皮看。
忽然，id名叫“是柯啊”的一条消息，忽然进入她的目光——“怎么退网之后，连王者都不登了？”
何祭礼激动的内心，仿佛有一万条羊驼奔腾而过，有了啊！！！
王者是一款游戏。
而作为博主，肯定不会随意加别人游戏好友，因为一旦泄露出去，好友位根本不够，哪来的位置加朋友！！！
何祭礼暗自感叹，虽然她方法有些土，有些笨，不像什么黑客啊，身上带个系统什么的，嗖一下就查出地址。
但她好歹也算是，找到一条切实的线索了。
欣喜之余，连忙私信发消息给这位“是柯啊”的网友——“请问你认识沈渡北吗，我是她同学，好久联系不上她了。”
何祭礼满意地放下手机。
无论对方和“渡渡子”的关系如何，同学这个形象肯定没问题。
等待对方回复的过程中。
何祭礼想了想，回到脏乱的屋子中，取出纸和笔，写了一份“遗书”，然后把纸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用笔压在下面。
这一去，她们很可就见不到自己了，起码留点什么东西吧…………
她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