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内。
王令西装革履靠在真皮座椅上，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从手刹后的储物空间中，取出还剩半瓶的罗曼尼康帝。
她打开半拉玻璃窗，简单粗暴地咬下橡木塞，扭头吐向窗外。
“来点吗？”
她将手中红酒，递向副驾驶位。
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眼镜少女。
程子面色苍白，低头看向手心，直到现在她的心脏还“砰砰”直跳，她深呼吸一次，接过酒瓶，仰头猛灌了好几大口。
刚入口还有微微果香，紧接着，强烈的酒精味直冲入脑。
“咳咳……”
程子呛到，连咳几声，酒液从鼻子喷了出来。
“你没喝过啊，好酒要细品懂不懂？”王令哈哈大笑，大声嘲讽道。心想……原来如你，也有这么傻的地方啊。
她笑得张狂，找了张抽纸递去。
又顺手接过罗曼尼康帝，随意晃荡两下猩红酒液，学着程子的模样。
“咕咚咕咚”灌了大几口下肚。
“爽！”
经过了酒精的麻醉，程子反倒感觉清醒许多。
她想起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也要扛着走完。至于自己犯的错误，等一切结束，自然会去向上级领罪。
她侧头瞥向，这个无论春秋冬夏，一身白西装的奇葩女人。
很开心嘛……
程子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不讳：“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找「老神仙」？”
王令畅快的表情一凝，知道自己又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苦笑道: “你注意到了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总部的人不少都知道。「老神仙」是我奶奶。”
“而且，她老人家今年已经有九十六岁高龄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的通了啊。
程子柳眉微挑，对这番话略显惊异，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毕竟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哪个没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也难怪，安城前年“治特术法大比”时，这货就看真纪小姐不爽。
有个能力和心性，都远超自己的人压在头顶。即使背后站着「镇守」级别的直系亲属，以后再想继承这个官职，恐怕也很难服众。
“所以，你懂吧？虽然我人不正经，但基本的孝心还是有的。”王令表情苦涩。
程子点点头，表示了然。
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可对方的想法——王队无非是不想失去这个最大的靠山；不想让自己白寿之年的亲奶奶，在最后一段时光，还受苦为她们这些年轻人拼命。
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孝顺孙女。
但换位思考，就因为这一丝私心，给到「第四诫」大量的时间，从而导致“瘟疫”蔓延。
害死的人，保守估计也有大几百万。
谁又为哪些家破人亡的家庭鸣冤？
程子扭头，看向车窗外的满目疮痍——抢劫，**，杀人，防火…这一切不该出现在法治社会的现象，却无处不再上演。
她心里五味杂陈，百般不是滋味。
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思考片刻，先拨打了苏娜的号码。
“嗡嗡——”
铃声响了许久，电话才接通。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这个时候应该和何祭礼姐弟三待在一起。程子没多想，开口问道：“喂，娜娜，你那边还好吗？”
电话那头，长时间没有答复…………
程子皱眉不解，语速越来越快，她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娜娜，听到快回话，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何祭礼姐弟呢？那个鹿角少女呢？你们出什么事了？”
忽然，
她听到一些啜泣声，声线很熟悉。娜娜好像….在哭？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简直让她抓狂！
程子咬牙，脸色越来越难看，另一只手揪着头发，刚想再说些什么。
手机对面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对…对不起……橙子…队长。”
“如果……我…我能拯救大家，但是会犯一些错………你能……原谅我吗？”
——拯救，犯错？
——这两个词汇太过宽泛。
程子一时间也搞不清少女的意思，连忙追问道：“什么意思，具体一点。娜娜，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但前提是告诉我，你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连线就被对面单方面挂断。
程子整个人僵住，久久回不过神。
王令全听在耳里，表情古怪，道：“你们分部的小孩都这么有个性的吗？”
程子脸色阴晴，没顾得上理她。
她重新打开通讯录，换了个备注为“笨蛋二队长”的名字，点击拨打。
“嘟嘟嘟——”
一阵忙音过后。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不对劲，不对劲……
太古怪了。
程子摇摇头，喃喃自语，目光死死锁定通话页面。
“什么不对劲，不就是手机关机了吗？”
“号主可能只是没电了啊，或者害怕手机发出声音？”王令疑惑，尝试帮忙分析。
“你怎么这么蠢啊！”程子接二连三吃瘪，情绪俨然如快炸掉的火药桶，实在没忍住，呵道：“通话先是响了两声，说明对面有电，此时正常的！”
“然后，它忽然响起关机提示，就说明手机在还没接通时，就被破坏掉了！”
“懂了吗？”
王令刚挨骂，心里还气不过。
在听完对方的解释后，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逻辑。
现代手机。
寻常磕碰，根本不可能伤筋动骨到“关机”的地步，所以，大概率是遭受人为破坏！
由此而言，号主一定陷进了某种非常危险的处境。
当然也不排除，手机还没接通就电量耗尽。
只是这个概率太小，也太狗血了。
王令努了努嘴，眼瞅程子还在气头上，没敢提出来，害怕又挨骂。
……
半个小时前。
郊外，沈渡桥的庄园！
方圆百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死寂气息。
所见处皆是浓雾翻滚，身处其中，能嗅到潮湿的腐臭味，宛如抹香鲸搁浅在沙滩，暴晒十几个小时，刨开腹部，让人止不住地作呕。
临近别墅的绿道，立着一个高且健硕的男人，肌肉几近撑破皮衣。
他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摸索着前进。
目不视物，每一步都得小心。
周围静的可怕，针落可闻。
忽然，男人皮靴好像踩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池泉吓了一跳，连退数步，惊道：
“什么玩意儿？”
四周传来空荡荡的回声，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声响。
他表情古怪，尝试走回去踢了一脚。
“嘎吱——”
这不是树枝吗？池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满脸懊悔，捶胸顿足。
未知的黑暗给他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
池泉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可是光依旧射不透黑雾。
“靠……”
他深呼吸一次，抬头望去，前方的雾气越发浓郁，应该快到终点了。
他想着…如果自己能在这里探探路，寻找到某些「第四诫」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给橙子她们的胜利，加注更多砝码。
而且娜娜不是查过嘛，这个邪神的主要能力应该是感染。
不排除本体非常弱小的可能。
池泉咬牙，坚定信心，继续往前走。
那些跟随他的队员，在刚刚接触到黑雾时，都有或多或少的“症状”出现。所以，他就让其他部下原地待命，冒险的只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
他脚步忽然停住，僵硬地向后转身。
有人来了。
这次绝对没有听错，很明显的脚步声，“沙沙”
的，非常轻盈，似乎来者不重。
还伴随有“滴答滴答”，像是水滴落在石板。
“我不是说让你们原地待命吗？”池泉问道。
没有回答……
脚步声越来越近。
池泉吞了口唾沫，悄悄发动天赋术法「坚若磐石」，感受全身皮肤堪比石块般坚硬，才稍稍安心一点。
“你是谁？”
“不要再靠近，不然我要动手了！”
这回来者有了反应，停在原地，用一种好奇和审问的语气，说道：“外面那些实验动物，原来是你的人吗？”
居然把人类叫做实验动物，这是什么怪物？
池泉面色骤变，攥紧拳头，厉声道：
“你把他们怎么了？”
“这种生命力不强的实验品，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到处都是，偶尔浪费一些，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怪物」回道。
池泉就算再愚钝，也听懂了对面的意思，配合上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水滴声”。
恐怕……二队已经全灭。
“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敢？”池泉咆哮一声，将所有悲伤都转变为愤怒，刺激全身肌肉，瞬间将术法，发挥到百分之二百的极致。
朝着对面一拳挥出。
他有自信，这一击砸实，哪怕是三阶以上的术士，只要非身体强化系，都得殒命当场！
“铛！”
交击处灰尘荡出圈圈涟漪。
池泉面色难看，他确定自己命中了，但手感宛如捶到寺庙的古朴石钟。
“再来！”
他再度出拳，可这回却打了个空。
眼前的黑雾，还蒙上了一层奇怪的血红色，宛如失焦的镜头。
好模糊………
随后，他听到了两道重物砸落声。
“嘭，嘭……”
眼前天旋地转……
他还想再挥出一拳，为那些队友报仇，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紧接着是手机振动的声音。
“嗡嗡嗡——”
声音不远，仿佛就在耳边，可他却怎么也够不着。
是谁，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身影，总喜欢梳着麻花辫，戴副大黑框，土里土气的。
哪个当队长的，还这么随意啊……
总说自己喜欢可爱的男孩。
这让我怎么开口？
池泉嘴角微扬，面带微笑，眼角却流出两行清泪。
有些遗憾，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
——对不起，我的心意好像无法表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