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娜不自觉地攥紧咖啡杯，骨节发白。
跨越等阶的“极反”，并不是术士本人轻易发发火就能达到的，一定要刺激对方达到某种极端，足以将生命抛之脑后的地步。
可一旦触发，术士本人也必将如扑进篝火中的飞蛾——用生命点燃柴薪，勾起熊熊烈火。
“你是想用何祭礼的命，换全城百姓的命？”
“难道不值吗？”甲景不慌不忙，反问道：“她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换你我他，换成千上万个人，换偌大一座城，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你个锤子！
霁和凶巴巴地骂道，他好想立刻挠死这个老八婆，可惜困于这具身体不得动弹。
他虽然不懂什么叫“极反”，但他算是明白了，两人现在就是在合谋怎么害死他姐姐，暗暗下定决心，你要是敢同意，出去就让库库一尾巴甩死你。
所幸的是，少女满脸愤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啪”一声，站起来，指责道：
“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
“哪怕她愿意自我奉献，也应该遵从她个人的意见，你凭什么替她决定？”
老人脸色阴沉，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老子叫甲景，老子是安城镇守，老子有责任为安城负责，何祭礼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苏娜深深地望了老人一眼，左手成掌，右手成拳向前一推，告辞！
“我不算什么，请镇守大人另请高明。”
说罢，她猛得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霁和恨不得立刻给少女和附身的自己鼓掌，学着老人的词感叹道：“老子真棒！”，虽然没有一巴掌扇回去，但这时候就该硬气嘛。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像是有人凭空捏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疼…好疼………”
他一手扶着咖啡店的玻璃门，一手捂着肚子往下蹲，那股绞痛越来越重，到最后他甚至难以站稳，躺在地面躬成虾米。
豆大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染湿的鬓角长发一缕一缕的，贴在发烫的侧脸上。
要死了要死了………
“很痛苦吗？”
少女勉强睁开一只眼，便看到一张洁白纸巾由小变大，贴了上来。
老人蹲在她面前，帮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自顾自地感慨道：“老家人年龄大，走不动路，追不上年轻人喽。”
“现在可以不要乱跑，好好听我讲了吗？”
“大不了一死，你算哪个小饼干？”霁和很想这么说，可是他却在等了一会儿后，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那股恨不得去死的绞痛感瞬间消失。
“他”缓了口气，双手撑着站起身，望了一眼门外的平静世界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再次和老人面对面。
少女的心境似乎发生了某些看不见的变化，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很苦很苦。
老人脸上看不出喜悲，静静地说道：“我说过，本人只是提出一个方法，你管住嘴不乱说出去的情况下，最后的选择任由你定。”
“而且并非是今晚，明早之前告诉我答案就行。”
少女低着头，笑得有些勉强。
老人再次看了眼钟表，似乎有什么急事，语速变得更快：“你要做的就是明天中午，打开总部低下收容室中，铭牌上写着“人首蛇身妖”的房门。”
“记得提前警告，说她脑子里有会爆炸，且能定位的芯片，免得她出来直接把你杀了。”
老人摊开手，桌子上赫然出现一把钥匙，一个小巧的黑色遥控器。
苏娜并没有动。
老人皱了皱眉头，强调道：“我已经提前告诉过“人首蛇身妖”，放她出来是为了去广场，绑架一个男孩，模样无需赘述，只要她看到一眼，朝自然会认得。”
霁和愣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库库脑婆和南之姐姐居然是来绑架他的？？
不对，应该只有库库才对。
他仔细回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两人，恍然意识到南之姐姐估计在牢房的时候，就已经让库库吞进肚子里了。
但库库又说南之姐也被抽过血……
霁和脑袋飞速运转，想到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大概率是在某个实验的节点，库库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把南之姐姐给吞了。
——人们以为南之姐姐早变成了臭便便，其实库库的胃袋能装人！
所以，他们才能在窗台偷看到，老人当初给灼伤的孙女倒“红瓶瓶”时才会犹犹豫豫，因为没有后续生产原料，这是限量版！
霁和暗自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推理，心想……这下自己可以在姐姐那儿该出师了吧。
最终的结论就是，烛南之的出现，完全不在老人意料中，这也让他和库库能够触碰到这段完全不应该泄露的记忆。
霁和脑子转的很快。
少女这时才刚刚回话，疑惑道：“就算你让什么人首蛇身的怪物去吃了霁和。”
“那何祭礼也未必会崩溃，只要不见到生死，大不了最后剥开蛇腹，她还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很厉害，未必不能打的过那怪物。”
老人打断她，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让蛇女该怎么样，她只是一条傻蛇，脑子迟钝得像一块苞米棒子。”
“只要她将何祭礼的弟弟带离现场，不出现在何祭礼的面前就行。期间，她但凡敢露面，我自然会察觉并用眼神威胁，她怕我怕得要死。”
“至于何祭礼是否会崩溃？”老人说的有些急，呛到咳了两声，喝了口水又接着说：“咳……我已经和其他人商量好，用特殊能力换一个假的出来，让她亲眼目睹那孩子的死——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是我负责的部分。”
“这个过程或许有些残忍，但全都是为了安城。”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少女攥着桌角，双手颤抖，不死心的又问道：“哪怕，哪怕你有信心聚拢全城的人，有信心让霁和消失，有信心让何祭礼崩溃。”
“她们已经要走了，要离开安城了，你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头，去你设计好的地点？”
“你别想指望我，我已经试过了，根本劝不动，你一个外人，又想靠什么劝她，就用…对我这种蛮力对付她吗？”
苏娜情绪有些崩溃，癫狂地冷笑道：“她和我可不一样，既然有“极反”，那就是一个随时会点燃的炸药桶。”
“你就不怕把自己炸死吗？”
老人听闻过后，不仅没有生气，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正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安城的每个市民都有责任，劝何祭礼这个救世主改变想法。”
“什……什么？”少女第一次没听明白，傻愣愣地问道，可老人已经不想再解释那么多，留下那两个物件后，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临到少女视野的尽头。
老人停住脚步，留下了三句话，随后朝消失的无影无踪。
“保持手机畅通，你明天如果接到了何祭礼回心转意的电话，再做决定不迟。”
“还有…你的橙子队长，池泉队长，还有你们老城区的所有人，你珍视的所有人，她们与安城人的生死，都在等待着你的选择。”
“好好考虑考虑吧，苏娜。”
咔！
少女手中的咖啡杯裂开，崩飞的陶瓷碎片割开手，她却浑然不觉。
冷冰的泪水与炽热的咖啡，沿着桌角，一滴一滴地落下，像极了一片泥泞的沼泽，沉下去就再看不见光。
咔嚓！
记忆的梦境也跟着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