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干净明亮的墙壁,舒缓悠扬的音乐,一切景象就像是生锈的铁皮,一片一片地脱落,显露出内里的漆黑。
霁和捂着昏涨的脑袋,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腔道中。
他尝试动动手指,很成功,身体已经完全重归于他,再也不会有不受控制地点头哈腰,联想到那些针对祭礼姐的阴谋。
“呸,老妖婆受死!”霁和一时间怒火中烧,攥紧拳头,狠狠骂道。
“咦,你先醒啦?”烛南之隔着肚皮听见,语气中带着一丝诧异。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貌似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到了抗拒的意思?
霁和呲着一排白灿灿的恒牙,没想太多,伸出手在库库肚皮的内部“啪啪”拍打,并呼喊道:“南之姐姐,快放我出去!”
如果真按照记忆中老人的说法,这个时候,外面多半已经出现了他的“代替品”。
虽然霁和还是有自信,最爱他的祭礼姐不会认不出真实的自己,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现在得立刻回到何祭礼的身边。
“诶…小霁和啊,姐姐不是不想帮你,主要是姐姐也无能为力,你想出来的话,还得等库库醒来,她再将你吐出来。”
“你不可以中断记忆回廊吗?”霁和皱着小眉头,反问道。
他从其中听到了一丝不对劲。
哪有只让别人进入记忆,却不能放人出来的道理,万一库库体验的是少女的一生,那岂不是要他等到地老天荒?
到底是烛南之真的做不到,还是她不愿意让库库醒来。
霁和现在很怀疑,怀疑这个女人在撒谎。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
他等到不耐烦的时候,烛南之才词不达意地开口问道:“…你在苏娜的记忆中看到有几个遥控器了吗?”
一个、两个、三个………具体到底是几个?
霁和还真的没太注意,他一心都沉溺在两人针对何祭礼的阴谋当中。
再说,几个遥控器管他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能出去拆穿那个假“霁和”,自己就又要和祭礼姐分开了。
而且,这次分开多半就是天人相隔。
“我不知道,你快把库库叫醒啊!”霁和又急又恼地喊道,小手重重地拍打在肉腔上,清脆声在四周回荡。
尽管他嘶声力竭的呐喊,却没有半点作用,还能听到“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哒哒哒哒哒哒哒…………
什么意思?
烛南之和库库坎尔真的是来绑架他的?
“烛南之!!!”霁和气急,嗓子都吼哑了,双手捶打也无果。
他又用咧开嘴,用牙齿去咬那粉嫩软肉,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此刻红得像只疯狂的兔子,完全没有之前那副又甜又腻,一口一个“库库老婆”的娇气模样。
说到底,过去也只是库库对他的情感,因为蛇腹“同化”的影响,反过来感染他。
如今库库陷入记忆回廊当中,现实中的情感受到淡化,反观霁和,不仅脱离了情感的同化,还同时感到了“欺骗”与“背叛”。
两种抗拒的情绪,正在让他排斥库库,排斥蛇腹的“同化”,而随着这种主动的排斥越发激烈,蛇躯也生理性反排斥他,
得益于“同化”的所有增益通通消失。
霁和在撕咬中,忽然发现嘴巴又苦又涩,吸入的氧气也近乎为零。
强烈的窒息感一瞬间涌入。
他双目翻白,仰头大张着嘴,干净的小脸憋成猪肝色,眼角留下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情不自禁的胡乱挣扎,就像是一只被蟒蛇死死缠绕住的小白兔。
“放我.…出去………”
外界,烛南之低着头,视线锁定在脚尖,强迫自己不去看库库的肚子。
霁和眼里只有亲人,她又何尝不是?
苏娜的记忆中没提到有几个遥控器,如果她们放霁和跑出去,恰巧让甲景看到,按下“第二个遥控按钮”。
库库脑袋炸成花。
她耳边响起霁和痛苦的靡靡之音。
烛南之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望着腹胀的蛇腹,破防地喊道:“对,你是可以抱在姐姐温暖的怀里哭,难道我只能跪在一具无头的干瘪身体前,等待她慢慢腐烂发臭吗?”
霁和掐着脖子,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脑袋飞速运转。
他的确能复活,但那就等于再次浪费了一段时间,很难保证祭礼姐会不会出事,所以最后的时间,只有一句劝说的机会。
——“控制爆炸的遥控器,是否有两个是概率问题,未必一定会爆炸。”
——“放我出去,我会躲着甲景,悄悄让祭礼姐看到我,分辨出虚假的幻想。”
——“南之姐姐,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得益于祭礼姐的培养。
他一瞬间就想出了好几个回答,无论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
但是霁和又将这些,所有能想象到的回答,又在顷刻间否决,要让烛南之松口,哪怕是这些都还不够。
他要赌一把,不赌烛南之,而是赌库库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爱意。
霁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隔着肚皮朝外喊道:“烛南之,你凭什么替库库做决定?如果你不放出库库,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会恨你一辈子,永远、永远!”
决定两个人生死的命运,替她们自己做决定才是最自私的行为。
烛南之退了半步,掩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可结果却依旧没有改变。
霁和心底一悬,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痛苦和哀怨中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如果祭礼姐真的被害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烛南之。”这是他心底最后的想法。
与此同时,库库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虽然依旧双眼失神,但蛇身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她眉头紧锁,胃壁的肌纤维在蠕动,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
烛南之捂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作为困住蛇女的主导者,她很确定库库绝对没有挣脱出来。
可这种近乎本能的行为,简直就如同婴儿生来便回哭泣。
这一瞬间,库库的肉体凌驾于灵魂,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如果不放肚子里的这个人出来,她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片晌过后,库库腹部的蛇口处,再次探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霁和费力地往前爬,“啪”一声,掉落在地。
尽管烛南之扶着额头,脑袋还有些混乱,但她依旧一路小跑,从二楼敞开的服装店里,随便扯了两件衣服和一个内衣下来。
她先是扶起瘫软的霁和,用第一件衣服帮他擦拭身上的粘液,然后丢到一边,将另一件明显大了几圈的蓝色卫衣和还算合身的内裤套了上去,
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小说中偷穿男友宽大衬衫的娇小妻子一般,只露出白嫩细长的双腿。
与长期待在蛇女体内的烛南之来说,霁和一出来全身都是酥酥麻麻的。
他根本站不起来,更别提从二楼跑出去。
如今的霁和,再看到烛南之跑前跑后,不仅没有感谢,反倒是冷着小脸道:“别装了烛南之,你又想将我绑在这里吗?”
“所谓的“同类”,真恶心……”
“不,我说错了,恶心的只有你,库库比你这种一口一个“同类”的骗子好多了。”
一连串的讥讽下来,烛南之脸上却没有更多表情,而是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向一楼大厅跑去。
“你干嘛,放开我!”霁和摆着副小臭脸,撒泼道。
烛南之眼角的泪痕早已流干,她的脚步很轻盈,并且越来越快,两人下到一楼时,大厅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满。
在黑雾影响下,广场根本没有非感染者。
红着眼睛的男男女女,他们本就遵循最原始的欲望,忽然看到颜值极高的两人跑下来,宛如饿极了的老鼠遇见大米。
全都朝两人冲了过来,和电影中的丧尸朝如出一撤。
霁和依旧在恶劣地嘲讽:“怎么,你要把送给他们,只要我被撕碎,甲景就能放了你们姐妹两吧。你还能给库库说——是我主动牺牲,都是为了拯救你们。”
烛南之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什么,将他搂得更紧了。
随后,不顾一切地迎着人群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