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休息室。
换好服装的霁和,刚推开衣帽间的大门,就看见阿克背靠着墙盯着自己。
对方身上穿的还是他刚换下来的L码,整体看起来松松垮垮,纵使大家都是男的,他也难免感觉到一股恶寒。
“瞅我干嘛,爷性取向很正常。”
“诡也有取向,莫非是择人而噬,要挑年轻肉嫩的吗?”
“你…什么意思?!”
霁和脸色一变,额头沁出数滴汗水,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世界的诡与人、妖、万族的差别,基本上全是靠外形分辨,可以说人形诡只要不做出违反社会常理的事。
根本不会被怀疑!
他之前还听真纪小姐说过,政府一度怀疑有诡已然混进高层,但却无可奈何。
白叶十席虽然不弱,但镇国•四象级别的大人物都做不到的事……
你凭什么可以?
除非,他亲眼看到自己吃人!
霁和恍然大悟,眼神中的紧张一下子消散不少,眯着瑞凤眼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个人。
“你猜到了。”
“没错,当时我就在场。”
阿克捕捉到气场的转变,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怎么,你不怕我告诉外面的攸里和真君?”
“啧,你敢无视真纪小姐就尽管开口。”
霁和撇了撇嘴,真当他是厦大的。
安城一战的末尾,他是被真纪小姐救走的,以妈妈的为人,没理由会放走一个虽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但她既然这么做了,那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可能是签订了某种协议,总之,这就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羊,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很对,阿克果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但嘴角却擒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让人不禁寒毛直立。
神经病啊……
霁和皱着眉头,他已经想走了,自己对男人尤其是这种怪物相处就感觉浑身不适。
“你不想知道我在场做了什么吗?”
阿克单腿撑在墙壁,双手环抱,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甲景是我杀的。”
这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还以为是龙猫爆种了呢,不过也无伤大雅。
事情已成定局,他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哦。”霁和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接着嘲讽的话语自然而然的吐露而出:“那你可真棒,要给你颁个单杀老头奖吗?”
“那倒不用。”
阿克扫了眼霁和的右手,上面皮肉翻卷,长出了无数细密鳞片,指甲更是尖锐似锥,寒光凛凛。
仿佛能在任何东西上戳出五个大洞,简直和那时候的鹿角女一模一样。
还行,但不够……
霁和悄然蓄力,本想打他个措手不及,结果看到对方居然抬了抬脖子,把若隐若现的颈动脉漏给他。
这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明摆着告诉他这招没用,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他正在犹豫时,阿克再次开口。
“我头到尾一直在场,直到你吃的那个女人被甲景杀死后,我才找到机会,一击必杀,很抱歉没能救下那个女人。”
“她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我看到你在吃人的时候流眼泪了。”
“伤心的眼泪……”阿克补了一句。
这话说完。
霁和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目光中充满凶狠,一刹那的功夫,他就用兽化的利爪扼住了对方的脆弱脖颈。
将毫不反抗的阿克高高拎起,牢牢地摁在墙壁上,“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刺激我,恭喜你成功了。”
细长的脖子看似脆弱,实际上硬得像是一块浇筑而成的水泥管。
他捏不动,也无法阻止阿克接着说话。
“恰恰相反。”
“我很能体会你这种感受,我亲手杀死母亲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察觉到了痛苦的滋味。”
“后来,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遇到了店长,加入「覆」后,才得到缓解,他用一句话开导了我,直到现在依旧念念不忘。”
这个人怎么回事?
霁和听到这里,手上的劲已经慢慢松懈。
他无意识地咬紧牙关,额头青筋跳动,复杂的情绪在内心肆虐。
两人的经历居然出奇的相似,他能感同身受,对方那股熟悉的情绪波动,绝非偶然和谎言可以塑造。
他在刚入京的时候,也消沉了很久很久,满脑子都是何祭礼死后又爬起来,面目狰狞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吃掉自己。
听说这也是pdst的一种,精神压力太大才导致幻觉频出。
好在真纪小姐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负责开导他的主要工作需求。
再后来,他吃掉何祭礼日渐膨胀的腹中,居然刨出了一个新的小生命,那模样简直就和两人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平时真纪小姐上班时,他就在家里和家政AI“626”号聊天,那不愧是白叶集团跨时代的作品,从科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帮他将内心的重心逐渐转移到了小霁礼身上。
毕竟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慢慢地他也接受了这一点。
况且,626号还帮他提出了一个神奇的提议,那就是将玲珑骰子的一号位置,固定刻印着何祭礼的虚影。
尽管那只是拥有过去记忆的虚假存在,但每次能抽到一号,他就可以选择不融合。
然后和假的姐姐一起待十分钟。
只有他们能够看到彼此,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见。
有时候,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窗边靠在一起吹着晚风,静静地待十分钟,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是,这一刻世界属于她们。
可以说,能够从亲人离世的忧郁中走出来,是一家人的共同努力的结果,并非一朝一夕,仅凭自己就能够直面的难题。
所以,听到所谓一句话的开导。
霁和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再追究真相,而是怀疑这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小孩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吧。”阿克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并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此追悔莫及的人。
时间可以磨平很多东西。
他漫长人生中,遇到的其他事都可以释然,但唯独这件,一直是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
霁和松开手,皱起眉头问道:“你的那个组织老大,跟你说的哪句话?”
“人死未必不可复生。”
“为此,我找遍了妖域和天朝,甚至是百幕都亲自跑了一遭。”
“可能是这种违反天理的事,太过离谱,到现在也没有实质性的收获,但是唯有诡,这种本就不符合常理的存在。”
“或许,才会有一线希望。”
“还记得安城的第四诫吗,我在那里得到了验证,这是可能的,并且对身为「七灾」的祂们来说,还异常轻松。”
“只不过,我目前还没那个资格,让祂们亲自出手帮我,但起码证明了诡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也同为诡…有没有可能………”
霁和望着他期盼的模样,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问他能不能做到复活生命。
二,问他能不能帮忙求七灾出手。
“不行。”霁和摇了摇头。
这是实话,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从巷子里出生起,根本就没见过所谓七灾,至于亲手复活更是天方夜谭。
拿骰子刻印个虚假影像算吗,就算阿克能接受,这个影像也无法让两人见面。
而是,他能从这个少年狂热的眼神中看到,他需要的绝不只是一个虚影,不然世界上那么多能人异士。
没理由找不到复刻记忆的能力。
刚出生没多久的他,都遇到了一个掌管记忆的烛南之,说不定把南南的能力再开发一下,就可以实现记忆转移。
只是有人能接受一个,没有血脉相连的本能,仅仅依靠虚假记忆,还口口声声喊着爱着自己的空壳“母亲”吗?
那不是爱,只是算得上称职罢了。
所以,霁和注定无法回应这个少年的期待,尽管自己很同情他。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是……”阿克双肩耸拉下去,整个人像是被压得弯曲,沉沉地低下头。
“如果你能做到,陪在你身边的就不会是真纪,而是复活过来的何祭礼。”
明知没有希望,仍然选择一试。
霁和对这个人类有所改观,他很钦佩这种行为,也不会去劝对方和自己一样看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没必要干涉他人命运,这样未尝不是一种好事,或许有一天他真能复活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