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街道略显杂乱,随地可见乱丢的易拉罐外卖盒,风一吹,摆成一排的共享单车,电动车倒了一地。
虽不太整洁,但也算安然。
没有“冲击波”犁过的痕迹………蛇女瞳孔微缩,难以接受地反复巡视四周,正常,没事,她一咬牙,头也不回地朝白天鹅广场的方向跑去。
要是炸了还好说。
但要一点事儿都没有,她还当了临阵脱逃的逃兵,把姑姐给卖了。
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三人再次回到广场的巨坑处,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格外浓郁,不过那股令人毛然悚骨的战栗感已然消散。
库库尔坎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靠近巨坑边缘,那里横躺着一位身形枯槁的白发老人,双眼紧闭,身体蜷缩,如同回归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已然没了呼吸。
坑边还坐着一个全身焦黑的人,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鼻孔里冒着黑烟,她大概能从那对鹿角勉强看出是谁。
明明身材差距大的离谱,她却不敢小瞧这个矮个子。
“喂…你,你们真把甲景杀了?”
龙猫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悲喜,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女人,又指了指她的肚子。
蛇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归还女人的弟弟。
库库尔坎捂着肚子,义正言辞地拒绝道:“霁和他不愿意出来,本大爷就过来看一眼,没事儿我就走了啊。”
“别逼我多杀一个。”
等到她蹑手蹑脚的想走时,烧成焦黑的龙猫幽幽站起来,看样子没受多大的影响,眼神依旧凶狠冷冽。
真是怪物啊……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库库,也难免有些心惊胆颤。
“告诉她,让霁和自己决定。”久不作声的烛南之略微斟酌后提醒道。
库库一听,顿时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结束后一起去百幕,那里属于人,妖两不管地带,全是上世纪遗留的种族。”
“要真让霁和被这鹿妖带走,去妖域。他一个人,又无亲无靠的,加上身上没有明显的妖族特征,过去肯定会遭到本土霸凌的。”
闻言,烛南之撇了个白眼,没再多说,这妮子为了带走霁和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们两人才是真的无依无靠。
一没势力,二没背景的小瘪三,去到百幕,那叫重头开始,带上霁和是去过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万一遇到个凶的,说不准还会被牛,什么卖身养妻,想都不敢想……
而那个鹿角女则不同。
妖族人没有“觉醒天赋”一说,只有血脉传承,继承所谓“上古妖神”的血脉越纯净则越强。
从鹿角女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的身世哪怕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王孙贵族,也是远古时代的凶物弥留,保不齐是个双叉麋鹿妖。
霁和跟着她回去,就等于坐拥金山银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没有靠山?
合着蛇女的意思是,靠山不是她就等于没有靠山,典型的自我欺骗。
爱与占有欲,非要争下去只会无止无休。
“我把霁和放出记忆回廊了。”烛南之长叹一声,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现实才是醒悟的大板砖。
“呼……”
霁和幽幽转醒,眼神平静的可怕。
他几乎快要习惯这种,别人强行“为了他好”的行为了。
“我要出去。”
“你…”库库尔坎故意昂起头,错开视线,朝湛蓝色的天空看去,“…要做好心里准备啊。”
霁和缄默,刚才的他被拘在记忆回廊里,那短暂的人生就一遍遍经历分离,同一个场景来回辗转。
他恐惧,害怕,万一出来后大家都不在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想了很多种结局。
如果真的有一天所有人都死了。
他大概率也会跟着自杀,所幸的是,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库库和烛南之的声音,还有总喜欢一脸冷冰冰的龙猫姐姐。
就是唯独还少了一人……这样,他很难不多想些什么。
“我要出去!”他的声音猛得尖锐一截。
嘶——
蛇女也不在犹豫,开始尝试反刍,用胃肠道的肌肉蠕动,将粘腻的少年“挤”回口腔,然后捧在手心,放落实地。
正午天光艳艳。
炽热的光灼得他睁不开眼,霁和赤脚踩在地面,用小臂挡在头顶,浑身白皙无暇的肌肤在焦阳下熠熠生辉。
等到他勉强适应太阳光线,再次睁开眼皮时,入目的却是一具跌落在泥土里的尸体。
耳边的风呼啸,喧嚣。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陷入短暂的断片当中,仿佛有一根弦“铮”的一声,骤然断裂,整个人被无边无际的混沌包裹。
再次睡醒来时,只有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咔咔咔………
“哪来的声音?”
霁和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左右张望,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眼前的世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色彩。
——大家……怎么都看着我?
——用那种古怪的眼神。
恐惧、不解、乏味、惊喜、耐人寻味………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相似,却都对他有种非同寻常的意味。
他将目光投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还是那套干练的制式正装,身姿挺拔,白衬衫配长裤,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真纪小姐,什么时候来的……”他没由来地产生了恐惧的情绪,跌坐在地上,将手里的东西扔掉。
手脚并用地朝后爬去。
“你很怕我吗?”
真纪原地蹲下,按揉着太阳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对了,你不吃完吗,浪费食物不是什么好习惯。”
什么………
霁和下意识地沿着对方的目光,看见了刚才他丢下的东西,那是一个断肢,看样子是一个少女的脚部,皮肤还富有光泽和弹性,说明脱离本体尚不到半个小时。
令人瞩目的是,脚掌的上的断面凹凸不平,还有撕扯痕迹,既不是利器也非钝器所伤,倒像是受到蛮横的野兽撕咬。
结合周遭人的目光。
他低下头,抹了把牙齿,衣服上果然沾满斑斑血迹,牙缝里摸出了些碎肉。
后知后觉地涨意才从腹中传来。
此时,刺耳的清笑声又从前方响起:“你看看你,肚皮鼓得像怀胎八月的孕妇一样,我可没听说过男人也会怀孕的。”
啊………
霁和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地上的那滩血迹,旁边染红的白衣,他又怎么会不认出吞进肚子里的究竟是谁呢?
姐姐………
他的泪腺仿佛失控,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蓝天白云的底片中,仿佛再次看见了祭礼姐姐的笑容,依旧温柔到像是被密密麻麻蚂蚁一点点啃食骨髓。
昨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似乎下一刻她又会牵着自己的手,在冬夜的路灯下,相互依偎着一起回家。
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冷的水珠滴答滴答敲打在霁和的眉心,将昨日的梦幻泡影打得粉碎。
无情的现实再次提醒了不愿醒来的他。
是啊,祭礼姐不在了。
我应该伤心吗………霁和失了魂地跪坐在雨地里,眼中泪水与雨水杂糅,肚子却因饱腹的缘故,不断传来恶心的暖意。
原来他一直都是一只肮脏丑陋的怪物,明明吃了人,却觉得幸福感充盈全身。
可我们……
终于,合二为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