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和脑中的回马灯走完。
那道踩着七彩祥云，救他于危难之间的人依旧没有来。
就当他彻底死心的时候，耳边却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紧接着头顶出现了一个黑点，又迅速变成一道巨大的黑影。
瞳孔失真，画面中看不真切。
只能模糊地察觉到一个巨物，正在向他飞速逼近，随着一声巨响。
大地发出轰鸣，激起来的气浪，将他整个人都震飞了起来，那些粗壮的大冰锥，顷刻间碎成渣滓，“叮叮当当”地撒了一地。
是谁？
霁和难忍激动，心率飞快的上升，达到180迈，居然真的有人出现了。
没了冰锥的束缚。
他的眼睛飞速再生，艳丽的斑斓色彩再一次填满了整个世界。
腾在空中的少年，并没有摔回地面，而是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他猛得抬起头，望向这道身影。
他发现那人也在望着他。
少女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黑白分明的澄澈瞳孔如含星光，头顶上烈烈飘洒的黄色卷发，在耀眼的阳光直射下，像极了飞舞的狮子鬃毛，神气极了。
尽管她头顶的角似乎断了一根，只剩下右侧脑袋顶孤零零地立着。
一笑就咧到耳后根，能看见满口尖牙。
全身的皮肤也不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颜色，腰间还有张蛇口，屁股底下，连接的蛇身鳞片也不鲜艳。
净是些暗沉的褐色斑纹，背脊伏着一对长达五米左右的锈黑色羽翅。
怎么看也不像是美观。
但霁和就是觉得，她简直漂亮极了，有一种任何小说绘本都描绘不出的魅力。
霁和一眼就认出了蛇女，尽管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库库的模样，但那股强烈的情绪，仿佛已彼此已经亲历过世世代代。
在所有人的瞪目结舌当中
库库坎尔收起了笑容，她用一只手捧着少年，幽幽抬起头，露出青筋暴起的狰狞面目，单手指向老者为首的所有人。
宛如单骑面对千军万马，身后彩旗迎风招展的骁骑将军。
愤怒地吼出了四个字。
“休伤吾夫！”
霁和眼含热泪，内心五味杂陈，原以为自己之前在蛇腹里，强烈的厌恶情绪，会让出现生理性排斥的库库反感。
没想到她依旧像是初次见面那种，黑暗中的一见钟情，却汹涌如潮。
无边的安全感将他包裹。
库库坎尔人首蛇身长度加起来，几乎逼近十六米，即使是大部分蛇躯都盘旋在地上，挺起来的上半身也能轻松碾压四米高的小巨人。
她身后行径过的道路，血肉模糊一片，将挡在前方躲闪不及的路人，碾了个精光。
对于霁和来说她是英雄。
对于人类来说，她和生啖人肉的恶魔差不了多少。
一时间，广场上哀嚎遍野，上一秒还手握着手，义愤填膺地高高举手起哄的男人，下一秒就发现手里握着的只剩下半根胳膊。
亲临残酷的男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停了几秒，刚想和怪物蛇女拼命。
下一秒，
又被横空飞来的蛇尾，拍成一团血雾。
库库尔坎巨大身躯的正下方，勉强振作过来的苏娜正在捧着冻成冰块的何祭礼，进行紧急救治，再一抬头。
临时组建的“同伙”，居然在大张旗鼓地对人类进行屠杀。
拯救安城百姓，成为人类内奸。
两个迥异的标签在短短的一天内同时贴在了她身上，让她的理想与世界观，全部都轰然倒塌，沦为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她表情几近崩溃，一边治疗，一边抬头呐喊，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即使传到了蛇女也不会在意。
人类也好，术士也罢。
库库尔坎既不代表任何势力，也没签署过不伤及凡人的条约，只凭个人好恶。
战场瞬息万变。
队长们纷纷用手肘挡在眼前，遮住迎面袭来的风，大多表情古怪，面面相觑，似乎在问对方，这又是哪儿跑出来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甲景也同样费解。
自己明明给了苏娜控制爆炸芯片的遥控器，怎么还能让蛇女出来祸害。
此时，甲景眯起眼睛来回扫视，最终目光锁定在了巨蛇身下的少女，激动地连咳好几声，反应异常激烈。
他顿时明白了大半，气急而笑道：“我给了你实现理想的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这么喜欢当和畜牲勾搭在一起的人奸？！”
苏娜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口，抱着何祭礼模样的冰雕，默默地低下了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人说的没错。
“呵呵，心虚了？”
甲景咧了咧嘴，花白的头发炸起，上前一步，单手举起，扬声道：“你还真是和你家的那个废物队长如出一撤。”
“好人当不好，坏也不彻底，干脆去死吧。”
苏娜恐惧的闭上双眼。
下一秒，嘭！
意料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到来。
一记势大力沉的甩尾，在老人发动能力的前一秒，让他整个人砸飞。
甲景足足在空中翻滚了好几米，眼看就要撞到大楼墙壁时，才用自身的束缚力，强行定在半空当中。
纵使如此，也没能抗住。
“噗呲”
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虽然几近登临人类之巅，但依旧敌不过时间的无情车轮。
本来就有骨质疏松的毛病，这一下，也不用养护了，直接碎了个大半，右腰肉眼可见的凹进去一大块。
“咳…如果，换作十年之前。”
“啊啊啊，你们根本不配站在我面前！”
甲景面色癫狂，竭尽地嘶吼，方圆百里的碎石都在震动。
他实在难以接受，蛇女，不过是他过去亲手抓进实验室的一个无名之辈，居然能伤到镇守级别的他。
这个年龄，遍身旧疾的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走到时间尽头，荣誉和脸面，对他来说，俨然已经比命还重要！
库库也没想到，居然还真让她打中了。
刚出来还有点担心的她，顿时在众人面前得瑟起来。
少女柳眉一挑，双手比成蟹钳状，一字一句地高喊道：“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是一直拿以前当现在，老头儿，你怎么不拿娘胎的时候对比啊。”
此话一出，甲景气得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差点没从空中跌下来。
霁和在一旁兴奋的鼓掌，虽然打架派不上用场，但好歹还是能助助威：“老婆真飒。”
“啊？”
周围的风太大。
库库没听清，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道：“很傻吗，我还以为很酷呢。”
两人现在还打情骂俏的模样，让甲景面色扭曲，实在忍不住，面露狰狞地对着底下吼道：“何况、刘虎、赵桀，你们他妈赶紧给老子动起来。”
“不然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滚蛋！”
明明他才是人多势众的那个，结果不是猪队友，就是摸鱼打酱油，他现在甚至怀疑，有一半的人不是死在第四诫的碾压。
而是听到要打“天灾”级别的对手，早早就溜之大吉，留下两具看不清脸的焦黑的尸体应付自己。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隐退到死，起码不会让孙女落个大面积烧伤。
只是这时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今不把何祭礼姐弟与苏娜处死，一旦事情败露，无论处罚严重，她圈内的名声和孙女的前途肯定是要葬送了。
她吼完之后，半天都没有回复，低头定睛一看，给她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
刺杀她未成功的黑衣兜帽女又冒了出来，在几位队长中来回穿梭，收割着一条条性命，大杀特杀，而不久前，还按住她暴揍的小巨人贺春则没了踪影。
不知是解除能力，变回普通人大小，趁乱跑了还是让蛇女踩死，变成地上，那些大面积模糊血肉的一部分。
总之，四米多高的人凭空消失。
这个消息，让她本就崩溃的心情，更加难以接受，身边人全是反骨仔和废物。
甲景脑中甚至浮现出了真纪的面孔，难以遏制地思考，如果是那个女人，大概会游刃有余地解决所有事情吧。
望着眼前的断壁残桓。
老人最后一次深呼吸，将情绪平复，留恋地望了一眼躲起来的孙女，又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座生活过大半辈子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