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和弹指,骰子“叮”地落地,反复回弹几下后,最终停留在“1”点。
他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
骰子化作点点金光消散,那些光点又立刻化作一道人影,慢慢地一点一点凝实,还是那身朴素到不能在朴素的装扮。
地摊上最便宜的衬衫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唯一一双看得过去的白色运动鞋,还是朝龙猫借着穿来的。
即便如此,就如每个校园故事中的白月光一般,吸引人的从来都不是多么昂贵的穿搭。
灿烂的日光沐浴之下。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背过手,微微倾身微笑,清风拂过衣摆,就如春日中的梅花,流盼一笑,再也不见人间桃李红。
无论多少次,霁和见到这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眼眶都会发红。
泪水刚刚溢出眼眶,就被冰凉的手指拭去。
“别哭了,姐姐一直都没走。”
“我…就是太想你了……”
霁和从轻柔的怀抱中脱离,望着眼前这个名为何祭礼的虚影,他比谁都更知道这只不过是玲珑骰子造出的假象。
她拥有何祭礼本人在临终前的所有记忆,却无法再和自己拥有更多新的点点滴滴。
像是一个拥有人类记忆的ai。
每当霁和以为自己已经走出这段伤心的过去,再次见到何祭礼的虚影时,心脏仍然会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霁和刚刚从安城脱离时,大家都在试图教会他“如何坦然的面对亲人离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永恒且无法抹去的烙印,只能在每一个号啕大哭的夜晚短暂的释放,又在第二天清醒时强迫自己接受。
然而又将在生活中的某个瞬间,一场电影,又或是街上看到别人家的家长牵着孩子,突如其来地再次崩溃。
只是强拖着疲乏的身子生活,永远无法坦然,永远无法释怀……
霁和闭上眼,深呼吸好几次,压下心里的悲伤情绪,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过往。
“祭礼姐,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他迅速且简短的概括了来龙去脉,并且明确表明自己想要“融合”,借用骰子的能力来做到迅速易容。
何祭礼点点头表示理解,揉了揉他的脑袋后,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其身。
咔嚓咔嚓——
骨骼与血肉飞速生长。
几个呼吸的时间,霁和的气质就变得截然不同,原本合身的长裤下露出一截洁白的脚腕,长相也从邪魅变得清丽脱俗,稍稍上翘的眼尾收敛不少,略带下三白的瞳孔更是直接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小鹿眼。
蟲瞪大眼睛,反复打量又贴在霁和身上,左嗅嗅右嗅嗅才敢确定这就是她的主人。
霁和推开蹭来蹭去的少女,无奈地说道:“好啦,现在不是贴贴的时候,只有半个时辰的变身时间,得抓紧时间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来啊。”
说罢,他立刻朝着前方跑去。
蟲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停留在原地,渐渐地就被身旁人工湖中的鲤鱼吸引住了目光,她默默了吞了口水。
旁边的金属牌子明确的写明了“禁止垂钓”,但却没有说过不能下去捞鱼吧。
想吃………
她刚抬起半只脚,又想起霁和刚刚的嘱托,焉了吧唧地缩了回去,而且落脚的位置纹丝不变,一丁点偏移都没有。
五分钟后……
望眼欲穿的蟲口水流了一串。
她灵机一动,从口中抽出一条远超常人认知,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的田鳖,手掌托举到湖面的正上方。
正准备让它跳下去,捕食两条鱼在回来,结果田鳖不仅不下去,还转过头,瞪着黑亮亮的卡姿兰大眼睛望着她,经过一番激烈的脑电波交流大战,她成功被说服,眼底里失去高光,沮丧地将田鳖放回口中。
田鳖的理由是在霁和下达指示时,它也属于蟲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不能违背“停留在原地”的命令,哪怕是去旁边的湖里游一圈。
十分钟后,霁和终于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果然是雪衣,刚走没多远就又打了个电话。”
“问雪衣怎么办,我们已经开始怀疑到她头上,下一封威胁信还要不要照着计划发。”
蟲点了点小脑壳,握紧拳头忍不住地附和道:“雪衣,果然是坏人。”
本来还有点气愤的霁和,一下子让一本正经的她打断了思绪,常年听说“人只讲利益不讲对错”,忽然听到这种非好即坏,非黑即白的说法,还有点好玩。
蟲的世界观里有坏人的说法吗……霁和挽起手,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人家有惹到过你嘛。”
“伤害我们,还有主人不喜欢的都是坏人。”
这很符合蟲的逻辑,霁和点点头,又问了一个稍微带点弯的问题:“那假如有一天,我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还打着要保护我的说法伤害你,那她属于坏人还是好人?”
蟲迟疑了片刻,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稍微有点困难,但抛开旗号。
单论本身就是争夺求偶对象的问题。
“主人说过只要我能帮你逃离真纪小姐身边就会喜欢我,所以主人喜欢的人是我,我肯定不会伤害我自己的。”
霁和有点诧异,居然让蟲给绕开了正面回答,他又追问道:“那我喜欢的不止一个呢。”
“不行!”蟲的语气很坚定。
察觉到手心被握紧了几分,他内心有些好笑,没想到蟲还是个纯爱战神,那时候和蟲刚见面时,她就嚷嚷着要和自己生孩子,又说什么没有人喜欢她。
霁和还以为等哪一天。
换个“非他”的男生能接受蟲,喜欢蟲,愿意立刻繁衍后代,蟲就会立刻倒戈,毕竟她单纯的世界里应该不存在背叛这一说法。
只有生存的本能在发挥作用。
所以,当时他还小小的“PUA”了一下,说“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可能喜欢她的人”,现在看来,那些行为都是多此一举啊。
但霁和本人却和纯爱不搭边,他找蟲只想找一个好用的工具,再用一个谎言吊着她,免得她成天闹着要生小蟲。
这样既能给她一个指望,又不至于说让自己先深陷进去。
可这些天的相处,多少让霁和生出了一点喜爱的情愫,真要到渣的那一天又有点于心不忍,或许是现在与“何祭礼”融合状态下,增加了了他的感性比重。
总之,他想了想后,认真的说道:“你一定要遵循自己的本能,等到哪一天,你觉得自己会受伤,就立刻远走高飞。”
“不用管我,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约定好了啊。”
“吖?”
霁和亲自握着蟲的手,帮助她学着一起勾了勾小拇指,蟲懵懂地望着他,霁和没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壳。
“我们约定好了啊!”
“呜……”蟲抿抿嘴,似乎像是答应了,可眼神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人工湖瞄。
霁和眯眼微笑,牵着她的手朝校外的方向走去,调侃道:“别老是看着湖里的鱼流口水,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蟲张开小嘴十分惊讶,捂着自己的心口,主人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