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去家访?］
我一个新老师连一堂课都没有讲过，我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你叫我去家访?这不是滥竽充数吗?
［我不去。］
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于晴，没有一点商量的空间。
［我……你不怕我……打你吗……］
于晴突然红了脸，结巴巴的说。
你在搞笑吧？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成年男性，要是怕一个女学生我就太掉价了。
［还有阿婷……她成绩很好……她考上一中，如果刘璐可以来及民的话，阿婷也会跟着来……当然我也会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考上一中，这至少得有五六百分，要是能把她搞进来，高中三年稍加培养，一个一本大学估计是稳的。
要知道当年江殃高考时，整个及民的本科线好像也就30%，一本更是少的可怜，撑死也就二十几个。
这可是捡到宝呀，至于刘璐和于晴当送的就行，反正及民混日子的人不少，每逢高考总有几个考一百多分的奇葩。
稍微权衡利弊了一下，我便下定决心，这个刘璐的问题一定要搞定。
［嗯……咳咳，那个刘璐的家在哪，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看看。］
我突然认为自己有点道貌岸然的感觉，甚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猥琐了。
于晴估计没想到我这么快答应，愣了一下之后连忙点头，拉着我就要去找婷同学她们。
三言两语说明的情况后，我们一行四人就离开了学校。由于现在正是高二高三学生收假的时候，校外人特别多，各种小贩小贪纷纷出来叫卖。
看到这种情况，我也懒得挤公交了，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奢侈了一把。
司机看样子应该是在本地开了十几年的车了，刘璐报了个地名便不再多问一句，一路上油门直接踩到底，除了红绿灯以外，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停下，途中还超了几辆挺贵的私家车。
到了地方打表计价，一共花了15块钱，虽然不是很贵，但我还是感觉有点心疼。
下了车又跟着她们仨人进了一个小巷子，东绕西绕，是下坡又是爬坡，终于到一个小红砖房停下来了。
整个房子看起来不大，只有两层楼高。从铁门往里望去，可以看到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太阳照的地方还晒了不少萝卜干和蘑菇，从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估摸还养了鸡。
刘璐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插进去结果扭半天扭不动门锁，最后还是于晴上场才打开。
［妹呀，回来啦?］
估计是开门的动静声太大，我刚刚进来房子里面就出传来了喊声，紧接着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
女人个子不高，看样子可能只有一米五左右，身材偏胖，年纪感觉在四五十岁左右，面色红润，一个很标准的农村主妇。
［伢姨，我回来了……这是……老师。］
我之前一直会刘璐只是比较内向，在外面不好意思说话，现在看来她在家里面也相当拘谨。
［老师?来干嘛，你爹不是说你不读了吗……］
我本来现在想打个招呼，以示礼貌，结果刘璐的母亲将我晾到了一边，拉着刘璐就是一顿训。而刘璐很明显不太应付得过来她母亲，想说几句话，但却被中途打断，于是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刘母叽叽喳喳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边还有人，客气地让我们进去坐坐，顺便叫刘璐去厨房倒水。
我连忙拒绝，然后大概将来的目的跟她母亲讲了讲，我尽可能用比较通俗的语句来描述，倒不是怕她听不懂，只是怕把她绕晕了。
刘母在我还没讲完时就面露难色，中途几次想打断，最终还是没插嘴，等到我说完后才小声嘀咕。
［女娃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反正不都还要上班嫁人。］
对此我也没劲给一个农村妇女科普教育是多么重要，读书改变命运之类的话。我相信跟她说这个，只会让她昏昏欲睡。我只是又给她重复了一遍学校方面可以暂缓学费，让刘璐同学勤工俭学交学费。
刘母也不回答，低着头不说话，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男人。
我连忙问刘父在不在，得到了肯定得回复之后，我便在刘母的带领下进了房子，于晴则和婷同学一起去厨房找刘璐。
我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半靠在凉席上，椅子旁丢着一个粘满黄泥巴的安全帽和掉色的靴子。桌子上铺着一层报纸，上面放着两瓶青岛，一瓶喝完了，一瓶喝了一半。报纸上还零零散散有落着几颗花生和花生壳，一旁的电扇连壳都已经脱落，但还在卖力的悠着，发出当当的响声。
刘母到刘父耳旁叽叽歪歪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又跑到后面去洗菜去了。
［你好，我是及民高中的老师，想就刘璐同学上学的事情谈谈。］
我率先打了招呼，把姿态显摆好。
刘父很是不在意的瞄了我一眼，然后顺手抄起半瓶青岛，小抿了一口。
我老老实实的站着，没有表示自己被藐视而感到不满。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刘父才慢悠悠说出一句。
［我家娃成绩不好，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她也读了好几年了，也够了。］
肯说话就是好事，如果他一言不发就赶我走，我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留下来。
［初中和高中不一样，有的学生开窍比较晚，没准上了高中之后就开窍了。］
我立马针锋相对，表示是高中还是要读的，多读点书对孩子也有好处。
［你是及民还是二中的老师?］
刘父又抿了一口酒，换了一个姿势，顺便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
［及民的。］
虽然之前我说过一遍，貌似他并没有听进去，和长辈说话基本都是这样的，我也习惯了
［那难怪，二中的估计不差我娃那点学费。］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刘父这是在抱怨及民的学费太高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及民最近几年的处境越来越差，原本师资资源就比不一中，结果还被挖墙脚。本来私立学校对于老师的吸引力就没有公立学校高，只能靠着高工资来吸引人。但老师的高工资由谁来出呢？公立学校由政府部门补贴，而私立学校就只能从学费里出了。
［及民管的比较严，有贵的道理。］
要说及民这么多年使劲涨学费唯一带来的正面效果就是管理方面确实没落下，教学严格在整个县都是出了名的。
［勤工俭学是怎样搞的。］
刘父没有再跟我纠缠学费问题。
［就是学校方面在寒暑假期或节假日期间以及平常的课余时间招一些同学打下手，比如说帮老师整理一下教学材料，或者是帮食堂阿姨打饭，一般也比较轻松，不会耽误学业。］
我尽可能说的详细点，希望刘父可以好好考虑。
［工资一般是多少？］
［平常大概一个月千把块钱吧，寒暑假可能会多点。］
刘父沉默半响，坐好，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后夹在指间。
［老师抽烟吗？对了，还没问你贵姓恁。］
［不抽，我姓江，叫我小江就好了。］
我活了二十几年，唯一值得我父亲在酒桌上和亲朋好友面前夸耀的可能就只有不抽烟以及不喜喝酒了。
虽然在他喝醉酒后，这两点不会又变成了他口中男人的缺点。
［不抽好哇，抽了一身的病，还浪费钱。］
刘父将香烟熄灭，但却并没有丢掉，只是又重新放回了烟盒。
［老师，我也想娃子多读点书，我也知道现在没有一个好文凭，找不到工作，现在不像我那个时候。］
［可学费、生活费、书本费都要钱，我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赚三千多，娃子她娘又没工作，每月压根剩不了多少钱，娃子读初中的钱都是借的。］
电扇依然在哗啦哗啦的响着，哪怕已经破烂不堪，也还在用力的一次一次吹着并不凉爽的风。
我听着刘父的话，嘴上说不出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再到大学，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快，但我这前半生还是比较顺利的，起码不愁饭吃，不愁书念。
自己每天烦恼的是怎样过的更好？怎样玩？怎样变得花样玩？至于柴米油盐酱醋，这些并不在我所操心的范围内。饭菜总是会自己做好摆上餐桌，冰箱里的食物仿佛永远吃不完。
［刘璐同学我会好好照顾的，争取让她考上一个大学。］
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刘父点了点头，又从烟盒中把烟抽出，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我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件事并没有被解决，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变得更麻烦。
我不确定我这个承诺是否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但只能这样了。
离开刘璐家后，我准备帮于晴和婷同学人叫出租车送她们回家，自己则准备慢悠悠的回学校。
婷同学拒绝了这个提议，表示自己想散下步，不用浪费钱坐出租。而于晴就没那么客气了，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直接坐车溜了。
我和婷同学慢悠悠的走着，似乎她刻意走的有些慢，落在了我的后面。而但我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保持原来的速度很快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然后我便听见一路婷同学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我旁边。
［江老师……别走那么快。］
我停下来回头瞥见婷同学气喘吁吁的模样，双手靠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透露的不满与……娇羞?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我的内心恐怕早已开始狼嚎，整个人也会躁动起来，但现在倒是没啥感觉了。
［怎么了，婷……同学。］
我尽可能摆脱一个比较温柔的表情，但话说出嘴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婷同学原名是什么。
［嘻嘻……老师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婷同学迅速抓到了这一个小失误，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看着她年轻的笑容，我不由得有些愣神，回想起来我那逝去但并不远的青春。
［额……不太清楚……］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毕竟相处了半天了自己却连别人叫什么都不清楚。
［那……老师……我只说一次……请好好记住。］
我表示洗耳恭听，但婷同学突然凑了上来，贴上我的耳朵，一股芳香的热浪吹过我的耳旁，弄得我耳根痒痒，随后几个词从我的耳旁传入我的大脑里。
［我叫何婷婷，请老师务必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