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先生,竟然是位星术师。或者用他的话来说,他曾经知道一些星术的知识,不过他连初级星术师都算不上,他只是位诺图坦城的一个小职员,不久前辞职了,回到了这里,这个他出生的村子,准备在这里度过他最后的人生。
他本不愿接受威洛的请求,在威洛拿出那个盒子的时候,又改了主意。他接过盒子,手拿到眼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问威洛盒子是从哪来的。威洛说是从沙子里挖出来的。
他就这么答应了威洛,不过他说,只是传授给威洛些知识,不是收他为徒。
威洛走了回去,看见吉尔伯特笑嘻嘻地站在原地,问威洛:
“成了?”
威洛问他他怎么知道那位老先生的事,那个盒子又是怎么回事。吉尔伯特说:“老年人总是有一些秘密。”
威洛就这么跟着那位叫奈利的老先生学习了。学习的学费是一串赤蕉。学习的教材是三本泛黄的笔记。奈利在好几个箱子底下才翻出这几本笔记。它们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上面写的字工整又密集。奈利说这是他学习星识时记的,一直没舍得丢。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摸着这几本笔记,似乎很是怀念。
“我以前也在至圣星学院学习过,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奈利说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陆上最好的星学院。有最丰厚的藏书、最知识渊博的教授还有最精通强大的星术士。”
威洛知道奈利后来去了哪,他去了诺图坦城做了一个小职员。据他所说,那是十分枯燥的生活,整天埋头与文书之间,和数不清的文字、信息中打交道,和深邃的星空和神秘的知识毫无关系。
“……好了,让我们回到书本里,看着第三章第二页……”奈利摇了摇头,打断了回忆的状态,召唤威洛也回到知识中去。
这些知识实在是抽象又难懂,大多数时候,奈利叫他背住就行了,而威洛常常背着背着就睡着了。相比之下,还是奈利讲的他过去的故事有意思。
奈利也是出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他被一位在外游荡的“探星者”看中,跟着他学习知识,后来进入了至圣星学院。至圣星学院是大陆上最好的星学院,也是最大的星学院。除了各种正常途径进入的学生外,还充满着许许多多“探星者”塞进来的学生。它像一个庞大的运行的机器,大多数人只是这个机器吞入和吐出的材料,只有少部分人能留下来,成为那些研究神秘知识的尊贵的教授,还有强大无比的星术师。这样庞大的规模,保证了它选出的人才的质量,而也使大多数经过它的人,成了它的过客。奈利,就是这过客的一员。
“先生,学这些知识到底有什么用?”威洛有一次问。
“这些是最神秘的有关这个世界的大地和星空还有万事万物规律原理的知识,难道不该学吗?”奈利看着威洛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继续说道,“它至少能让你通过至圣星学院考试,难道你不想去那个学院吗?”
威洛感到相当的迷茫。他实在不知道那个遥远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似乎又强大无比的学院是什么样的。他似乎真该去那儿,奈利希望他去。那里有最丰厚的藏书、最知识渊博的教授还有最精通强大的星术士,从那里出来的人都受到尊敬。那里能让人获得最神秘最强大的知识,或许能解释他童年的玄想,或许能解决家乡的沙尘,或许还能解决一切一切的困难困境。他似乎真该去那儿。
时光流逝,在别人眼里,威洛变成一个越来越怪的孩子了。他老是到那位脾气古怪的老头那儿去,两个人不知道做些什么事。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的时间也增长了,常常能见他皱着眉头盯着沙地上的图案、算式、还有不知道什么符号,自言自语。孩子们总是嘲笑他。而他也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解释,解释了他们也不懂,而且其实威洛自己也不太懂。最让威洛感到伤心的是,有一次他看见流花也在那群孩子里。她跟着他们一起笑他。流花笑的时候小手掩着嘴,眼睛眯成月牙,似乎真的感到很可笑。明明他以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的!他有时和流花交谈时,流花还是笑着礼貌地回应他,好像一如既往的友好。而且他也曾在一次交谈时告诉了流花他正在做的事,他告诉流花他在跟着奈利学习星识,万事万物的原理,最神秘最强大的知识。流花说,那真不错。当时他觉得他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然而她现在也跟着笑他了。
只有傻子阿四不会嘲笑他。有一次威洛在沙地上演算时,阿四走了过来,坐在了旁边,静静地看着沙地上画的图案。威洛在他过来坐下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感到很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转头继续演算。阿四看得很认真,两颗不对称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威洛画的图案。威洛心里想,这傻子,看的明白吗。阿四有时候也抬起头来,看看远方的荒原,看够了之后又低下头来盯着威洛画的图案。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阿四又如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
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的巧合,这傻子只是坐到这里休息一下罢了,没想到阿四之后常常来这里看威洛演算。他来的没什么规律,似乎如果恰好走到这里,就有可能坐下来来看看威洛涂涂画画的沙地。坐下来的时间也或长或短。有时直到威洛要走了,他也才跟着起身离开。有时他刚坐下,村里有某人叫他,他便马上又离开了。
他们并不怎么交流。威洛专心的演算,阿四也就静静地看。长此以往,他们也就这样熟了。威洛习惯于阿四坐在旁边看他演算,并不会被他的来到和离去惊扰,好像那里没有人一样。威洛终于有一次问他,你为啥看我画这些东西,你看得懂吗。阿四也就是他标志性地一笑,摸着脑袋,啥也没说出来。威洛也没问出什么来。
阿四的父母都在之前的那次矿难里死了。他那对不知道什么来处的父母,也就这么带着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往被埋葬在矿洞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直到他们死,都没有打听出他们的秘密,虽然确实产生了不少夸张的传言。阿四似乎傻得意识不到他父母的死亡,既没有特别悲伤,也没有特别欢乐,像从前一样生活。若是村里有人开他父母的玩笑,他也会跟着乐。阿四倒是笑得挺开心,但每次威洛看见他被这么嘲弄,都气得牙痒痒。威洛会冲上去,冲那群人大喊:“滚开!”,赶走他们。那群人就会笑嘻嘻地离开,嘴里喊着:“那个怪孩子来了,哈哈,都是没爸的孩子!”威洛就会捡起地下的石头,丢他们,若是靠得近些,他就会学着疯狗,去咬他们。这下他们都会被吓得四散跑开。威洛看着站在原地的阿四,常常是一肚子气。若是有人当面嘲弄威洛他爸的事,他一定跟他打个你死我活。但这阿四,就总是无动于衷。他想要教训阿四,但又没什么说的,能怎么跟傻子说呢?
他父母死后,阿四就靠着帮着村子里各处的忙维生。大家都使唤他,让他搬些东西,带些东西,做些脏活累活,或者是单纯嘲弄他,心情好了,或者少数时候,有了些怜悯之意,便会赏他些钱或吃的,他也便靠这些勉强活下来。阿四一天天长高,却越来越瘦骨嶙峋,身体上奇怪的骨头和脸上的凹陷也越来越明显。大家使唤他越来越多,倒也对他越来越厌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