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儒拉昆图力克,他之所以漫游,是因他眼瞎而被部族驱逐。漫游者儒拉,更是流浪者儒拉。
这样的事实并不被世人以及大多数星术师所知。毕竟,要修养星术、研究星空,怎么能看不见星空呢,这过分违背常识,好像就是聋子做了乐师、哑巴做了演说家、瘸子做了马夫、傻瓜做了数学教授。奈利在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也无比震惊,当时他在大图书馆里翻找着波德温王朝的资料,无意间看见了这样的记述:“……那个瞎子儒拉创建的星术……”。大图书馆藏书来源甚广,它在此地伫立的时间可能比星学院还要久远。而这本波德温王朝的资料,可能是某个古代法师的私藏,也可能是某次考古发掘的成果,其来源已不可溯了。其古老性被学者公认,因其用托勒夫语写成,且用词造句古拙,其内容还散见于后世各文献的引述。但它并不特别被学者所信,尽管它是仅存的少数有关波德温王朝的资料。因其用语夸张而荒诞,有些可验证的部分也常常与实际相驳。而且它也并非是原本(“原本”是否写在“纸”上也未可知),而是一个后世的抄本,经过了许多代的传抄。其中也许还有许多代是在几个愚蠢的富商或权族手里,他们不懂托勒夫语,只是把这些古代的神秘符号照猫画虎地印到了他们引以为豪的收藏品上,用于夸耀他们的权势和知识——这样的文献自然有许多的错漏了。
人们都承认,视力更好者在修习星术一道更有优势,因为他们更能追踪星辰的轨迹,或者更能在其他更亮星或者光源干扰下找到黯淡的星辰。探星者在寻找好苗子时,会特意去找那些眼睛又亮又灵动的孩子。而那些老一辈的星术师,常常在日出和日落的时候,长久地看向朝霞和晚霞的方向,他们相信这样能训练和保持他们的视力。
那些院长、德高望重的教授们,或许也曾看见这本波德温王朝的资料,但却从未有过谁来告知大家“儒拉是个瞎子”,想必也是因为此事过于荒诞而资料未必可信了。但奈利觉得这是真的,不仅因为这文献古老,很有可能记述下来那些在历史传承中丢失的往事,更是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在儒拉之前,有着千千万万的明眼人曾见过星空,为何他们没有发现星术呢?在看到文献上的记载时,一种利箭般的真相感击中了他:是了,是了,是因为儒拉是个瞎子。那些能千千万万次看见星空的人不会以之为奇,而儒拉,这位丢失一切光明的人,更能追寻心中星辰的微光。那是那句摩门教名句:“最先看见的必先失明,最先失明的必先看见”。
威洛已经睁开了眼,他好奇地看着那片围绕着他身边的蓝白光芒。
威洛问:“这是什么?”
奈利回答:“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这是你引来的星光,来自一颗蓝白色的巨星。做到这一步,代表你在星辰之道已经正式入门了。”
“试试吧,你应该可以控制它,尝试移动它。”奈利笑道。
威洛看着那块光芒,甚至把手伸了进去。手没有受到任何阻挡,毕竟它只是一片没有实体的光芒。手伸进去的部分变得稍白稍亮,还有种凉凉的感觉。接着他尝试移动它,盯了那片光一会儿,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于是他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那片光芒终于开始缓缓加速,在威洛身边转起圈来。威洛睁开眼睛,看着那片打着圈的光,他的脑袋的不同部分被旋转的光照得明暗变换,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色彩。
“不错,不错,接下来尝试压缩它,这能使得它更为致密……”
奈利话还没说完,黑暗暗的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吓得威洛的光都突然停下来了。这巨响持续了几秒,大地也随之震颤。
待巨响的余息渐渐平缓以后,威洛小声开口问道:“怎……怎么回事,我的光转得太快了吗?”
“或许与你无关。”奈利皱紧眉头,他看着传出声音的方向,一片黑暗中似乎有微光弥漫,但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近村子里流言四起,说是有巨响和灾祸,我也有些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还让我们撞见了。”
奈利回头看向村庄的地方,那里因为巨响和地震嘶吼已经有些骚动,估计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查看情况。
“我们过去看看。”奈利说,“有些情况转瞬即逝,或许等村庄里的人赶来就晚了。”
威洛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母亲和哥哥妹妹,他已经离家很久了。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忧虑地等他回家?
“不必担心,有我在。若遇上危险情况,尝试运用你刚感应到的星光。”奈利示意威洛熄灭火把。奈利挥了挥手,一团黄澄澄的亮光就从他袖里飞了出来,在这黑暗中突然出现,显得有些刺眼。奈利召唤着它向前飞去,使它能照亮一大片沙地,显示出前面的情况,又不暴露奈利和威洛两人的身形。
威洛看着奈利潇洒的动作,还有明亮厚重的黄光,又看了看自己黯淡的、薄似羽毛的蓝光,不由得有些羡慕了。
奈利看着他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他所想,道:“都是关于星光的压缩和运用,只要你熟练,也能做成这样。好了,现在警惕起来,拿紧你的火把,遇到危险状况还能防身,小心黑暗里的东西。我们现在向前进了。”
二人向着巨响传出的地方前进,脚步轻轻地踩在沙地上尽量不发出声响。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郁,奈利也随即调暗了光芒,以免显得太明显。沙尘的吹拂声也渐渐减淡。威洛感觉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粗重明显了。而前面的奈利还如常地走着,眉头皱起,警惕地四周观望,像是一面墙挡在威洛前。
前面引路的光突然照出了一个凸出的物体。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在这片平滑的沙地上如此明显。二人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它接近。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抱头蹲在地上的“人”。它在微微地颤动,有一阵不知是风声还是它发出的“嘶嘶”声从前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