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各种课程再没有去上。原来还算认识的同学,也都疏远了。
他对仪式板实验了多日,一天,终于在它运行时看到了一抹微光。他兴奋异常,为了庆祝他的激动,他把预备几天之后再用的迷迭粉全服用了。在这一阵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狂喜中,为了再多欣赏几次这个成功的光芒,他一连报废了好几个仪式板。啊,你看这光芒,这难道不是打开的天国大门的一角吗?
他在路上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像教授的人,向那人展示他的仪式板,告诉那人他的惊人发现。
然而那人却指着仪式板说:
“同学,这个仪式板之所以发光,是因为这里面碰巧包含了分散的照明回路。”
威洛又惊又疑,招呼都没打,直接跑回了宿舍。
他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但当他剔除了仪式板上的其他内容,只留下那个教授指出的部分时,仪式板上发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微光。而当他把那些部分集中起来时,光芒变得更盛了些。
仪式板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也倒在地上,开始抽搐。名为绝望的极寒开始冻结他的身体,身体里的小虫子开始啃食他的血肉。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在自我欺骗,哪有什么……哪有什么……他根本……
……
……境况在又一包迷迭粉被服用后得到了缓解。
愚钝的人看不见真理的真相。他当然是对的,他怎么会错呢?是那个人太蠢笨了,接收不了神灵给他的启示!你看,比如现在,他全身上下感受到的极乐,不就是神灵给他的褒奖吗?哎!
他把那个仪式板砸了,掰弯,丢在地上,踩了又踩。接着继续嘻嘻笑着,演算起来。
几天之后,他又带着仪式板去找芬迪尔,因为觉得芬迪尔可能才真正识货。
芬迪尔推开门,看见门口这人嘴唇发紫,浑身上下皮包骨头。他嘴里叽叽哇哇,语无伦次。好一会儿,芬迪尔才听明白,他在说那个锯齿和射线的符号。
他是记得似乎曾有一个对这个符号格外热心的同学。所以那同学还在想符号的事,现在又来了?
那人又激动地从袋里掏出一个仪式板来,请芬迪尔看上面刻画的符号,接着激活了仪式板,请芬迪尔看上面的光芒。
芬迪尔打量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轻轻一点头表示认同。
“不错,不错,确实是比较惊人的发现。”芬迪尔笑道,“我没想到你会对研究如此热心,到现在还在思考有关它的问题。很好,很好。”
威洛听了很高兴,头发好像都骄傲地竖起来了。
“哦,稍等一下。”芬迪尔说,“我取个东西给你。”
芬迪尔走回了房间里。芬迪尔的学生、那位星术第一名、双城人托克里也在房间里。托克里看见芬迪尔往里走,有些疑惑。在看到芬迪尔手拿了一张什么纸稿出来时,眼睛瞪大,眉毛翘成八字,十分惊疑。他向芬迪尔伸手、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芬迪尔含笑地冲他摇了摇头。
芬迪尔走到门口,对威洛说:
“实不相瞒,其实那个符号也是我们主要的研究对象。只是由于这个符号的力量如此强大,而愚蠢的普通人,哈,甚至包括星学院里的这些教授们,都不能了解其中的奥妙,所以我们才打着其他研究的幌子,秘密研究这个符号。”
啊,是了,那些愚蠢的人,还有教授,都不了解威洛所研究东西的伟大!还是只有芬迪尔教授这样无比聪慧、见识又如此深远的人才能理解他、明白他的意思啊!
“我觉得你做的工作相当令人赞叹。我有意让你参加到我们的研究里。不过,是秘密参与。你也要对我们研究的事情绝对保密。你做得到吗?”
“绝对做得到!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威洛眼里满是热切。
“很好,很好。”芬迪尔笑了两声,把那张写有算式和符号的纸稿递给威洛,“不过,我还是有意考你一考。我们研究中常遇到许多问题,这里是其中已经被解决的一道。题目在这里,你可以拿回去思考,解决后再带回来,看看是否和我们的结果一致。如果你做得正确的话,说明我没看走眼,我们可以向你提供更多有关我们研究的信息,让你更深入的参与我们的研究。”
“我会尽力尝试的!”
见芬迪尔真打算让自己参与,威洛非常激动,满口答应。他接过纸稿,和芬迪尔道别后,就向宿舍飞奔而去,准备回去立刻开始演算。
研究室里,芬迪尔轻轻关上门。刚一关上,托克里就大踏步走到芬迪尔面前。
“老师!”托克里有些大嗓门,“您居然把那个问题给他了?您还说让他参与到我们的项目中来?!”
芬迪尔摆了摆手:“又不是真的让他参与。”
芬迪尔躺进一个柔软的沙发里,几根手指端起了一个茶杯: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宇宙中的流星,会受同一颗天体的吸引而相互靠近。他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托克里,这说不定是我们的机缘呐。”
“托克里,你听见了吗。他提到了一些有关‘天光’、‘维罗亚’的东西,说是他梦到的,还描述了一些他的梦境。‘天光’就是那个符号的名称,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然而他也提到了,这不是很惊人吗?‘维罗亚’或许也该注意一下了,下次或者更久之后,我们去那儿考察看看。”
“大多数梦境是毫无道理的,因此能掩盖住那少数极具启示性的梦境里的真相。既然我们研究的是那些东西,那就该格外重视梦境。”
“是。”托克里说,“您叫我每天清晨醒来后都立马记录自己的梦境,但至今都还没有收获。”
“那就是我们的不幸了。”芬迪尔说,“但是现在他来了,他有梦境,这或许就是神送给我们的礼物!”
“神啊!”芬迪尔闭上眼睛,嘴上是虔诚的微笑,在胸前用手指画了一个托克里看不懂的符号,既不是向万圣恒星祝祷,也不是那些摇铃铛的教士常画的符号。
托克里没再多想。毕竟这个天才般的教授从来这样神秘,他还是别多探究为好。
“您说他那个仪式板是‘惊人的发现’,非常值得赞叹,是真的吗?”托克里问。
“哈!”芬迪尔一笑,“其实只是一团糨糊,里面夹杂了几个可以发光的回路。他竟把它当成宝了。”
“那您还这样重视他?还把那个问题给他?”
“有关‘机缘’的理由我刚刚已经说了。”芬迪尔说,“倒不用担心那个‘问题’。就一个问题,又能从中看出什么?如果他没解出来,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如果他解出来了,岂不很好?虽说我们并不真的有那个问题的答案,但只要我们将他的结果放入‘仪器’中试一试,成与不成,不就知道了吗?”
那个‘仪器’……托克里脑海里浮现出那台几人大的、充满各种元件和机关的机械体。它深藏在地下室里。他和芬迪尔正在建造它。虽然他不知道其中许多元件的来源和功用,甚至不知道这仪器最终造出来后能做什么。托克里只知道它与那个神秘符号有关。芬迪尔也只模模糊糊地告诉过他,这是他们迈向至高的伟大的一步,要颠覆所有事物,给世间带来‘奇迹’……
“你还说我把那个问题给他。”芬迪尔用瓷勺当当当敲着茶杯壁,“难道你解出来了吗?”
“没有。”托克里低下头去,“对不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