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物都在飞快变化。
在威洛吸食着迷迭，用他的思维捶打、扭曲着那一张张手稿时，同样的扭曲与混乱似乎也蔓延到了现实之中。
星都的街道，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被人塞满，路人都行色匆匆。大队的警卫常在校园里奔走；偶尔见到单独几个警卫戴黑帽、骑高马横冲直撞。某些路突然不让人通行，有些地区因未知的原因忽然就被封锁起来。有人说是邪灵来了，有人说估计是有人在闹事。
威洛从手稿中抬头、外出觅食时，偶尔能看见一个女生孤零零的坐在花坛旁。某一次稍微清醒些时，他认出那是素娜来。她一身干净精致，气氛却很冷寂。她眉头低低的，等威洛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才发现有人过来。她看见威洛，有些吃惊，问威洛怎么这么瘦了。威洛没回答，倒是问：“你男友欺负你了吗？”听到这话，她又低下眉头，眼珠颤动。看到她这样，威洛身体莫名地气得发抖。虽说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心里还是有了一种强烈的想去揍那人一顿的冲动。素娜却说：“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就从花坛上起身，走远了。
不知道多少天之后，威洛终于解完了芬迪尔给他的问题。他在服食迷迭的半梦半醒之中写下答案，几张手稿全是乱糟糟的笔迹。
这时候，柜子里的钱已经全部用完了，他请求卖迷迭的人让他赊账，却被打了一顿。
他把手稿交到芬迪尔那里后，请求芬迪尔借他一些钱。芬迪尔倒是慷慨，听他这么说，摸出一沓纸币来，让他不用还了。威洛反而是有些惶恐，说他以后一定还。然而具体什么时候还，怎么还，他没有想过……他先管把这次的迷迭买了。
芬迪尔的研究室深处，托克里拿着威洛那几张手稿。他眼前是一个微缩的模型，像是一个镜筒。这模型是用来模拟那台在造的“仪器”的部分结构和功能。实际上，是他们在建造那台“仪器”时遇到了难题——要让传说中的“天光”重现于世，哪有那么容易？芬迪尔也没有设计图，他也不过是边造，边查阅古籍、边研究。他们把建造中的问题分解，造出代表“仪器”不同部分的微缩模型，托克里眼前这就是一台。他们还把那些问题抽象为理论的形式，给威洛的就是其中一个。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给威洛说的“看看和我们结果是否一致”不过是托辞。不过，威洛的结果是否正确，这下就可以见证……
他转动着透镜的角度，按威洛手稿里的描述调整着仪器的细节。边调整着，边看着手稿里混乱的笔迹和前后不通的描述，他感到一阵荒谬。因为过程实在太漫长，到后半部分，他的手开始乏力、颤抖，他几乎想随手乱调调——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一丝不苟地坚持到了最后，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否有没注意到的差错。
然而，当他启动仪器后，光线精准无误地穿过了圆环。
“成了……”他喃喃自语道，“是正确的。成功了……”
他把芬迪尔叫进来。芬迪尔看到结果后也很高兴。
“所以真是机缘啊，机缘……”芬迪尔说。
光线柔和而精巧地穿过圆环。芬迪尔将手探向仪器，就要碰到光线。托克里刚想惊呼出声提醒，又想到这是模拟仪器，光线没有伤害性，才住了口。
芬迪尔手指穿过光线，光线时隐时现地穿过他指间的缝隙。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抚摸光线。眼里也是托克里看不懂的怜爱。
“那我们就再给他几个问题。”一会儿后，芬迪尔收手，转头对托克里说。
所以他们又连续地给了威洛好几个问题。托克里每次看到威洛殷勤地来，过了一阵后又殷勤地把答案奉上。他们仪器的建造进度因此猛然推得很快。一个个微缩仪器被验证成功，一个个难关和模糊不清之处被势如破竹地解决。而威洛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只以为在解芬迪尔已经知道答案的谜题，获得他们的认可。
“你是不是觉得他在给我们打白工？”一次威洛走后，芬迪尔问托克里。
“可不能这么说。”芬迪尔自己回答道，“你看见他的热情了吗？我只是给他的热情一个释放的地方。你没看见他干得很积极吗？”
“同时我也没有骗他。这些问题确实与那个符号有关。”芬迪尔继续说道，“至于他看不看得出来，就不管我的事了。”
“我还给了他钱。托克里，你注意到了吗——他的嘴唇紫得发黑；还有他那神经兮兮的状态。我想我正是给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芬迪尔把茶匙放入杯子。
“下一次他来的时候我们带他去王都。”芬迪尔宣布道，“看到‘那东西’有助于增加他的‘灵感’。我们还依赖他的‘机缘’呢。”
“没必要担心。”芬迪尔摆了摆手，“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小子有‘灵体退行性疾病’，不久就要死了。更不用说还在吸食那玩意。”
芬迪尔双眼圆睁，笑容很盛：
“比一个天才更好的，是一个疯掉的天才。”
威洛下一次来芬迪尔的研究室提交手稿时，发现已有一辆马车等在了楼下。芬迪尔邀请威洛一起乘车，说是有个东西要给他看。马车驶出学院，穿过王都的闹市区，到了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这地方应该仍在王都之内，可能还在王都的中心区域，却颇为宁静。街道干净整洁；房子修得很别致，但比较稀疏，因为每一栋之间都间隔有大片精心修剪的花草树木；偶尔能碰到一个行人，都是衣着体面，彬彬有礼。
他们停在一栋小宅之前，由芬迪尔领进了门。屋内陈设非常简洁，没有有人在这常住的感觉，但应该有人常常整理收拾。
“可不敢在学院里挖地道。”
书房里，芬迪尔扳动了某本书后的一个把柄，说道。
把柄落下之后，一个扶手露了出来。芬迪尔喊来托克里，两人推动书架，一个通向地下的通道露了出来。
他们沿着通道往下走。不知走了几分钟还是一小时，芬迪尔终于在某个台阶处停下来。通道并没有走完，还可以继续向下，但芬迪尔并没有继续再走。他手摸索着墙面，不时用指节敲一敲，终于在某时触动了某个机关，一个侧向的隐藏的通道暴露出来。
“即使有人发现了向下的通道，他或许也想不到真正的房间在通道半途，而不是通道尽头。”芬迪尔一边带头钻进一个狭窄的小洞，一边说道。
从小洞钻出后，他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这小房间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和建造的，上下左右都贴着奇特的砖块：有的是乳白色，表面凹凸不平；有的是纯黑的，表面有星星点点的微粒。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摆放在房间中央的物体。威洛刚进来时就发现，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波浪般起伏的光芒——它们都来源于那个房间中央的物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