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指引。”芬迪尔对星空那头的那位说道。
他竟然又梦到过去那一天了。还是在幻境里。有一次看见拉法艾拉和奥蕾丽走进那间屋子里而无能为力。杀死她们的正是他自己，是他的计算、他的自负、他对规则的迷信……是神……
无论再想多少次都觉得撕心裂肺。
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幻境的悲伤余韵里恍惚了一会儿。他连忙晃动脑袋，扫清眼睛里的迷茫，坐正看向前方。在星空那头那位面前，不能展示太多弱点。
几条星光鳄鱼消失，忽然汇成一个美艳女子。尽管星光无色，她深暗的皮肤也被展现出来；对比之下，她的眼睛像白洞一样亮。她的耳朵如精灵一样尖。
她朝芬迪尔一笑后又消失。还没等芬迪尔弄明白她去了哪，他耳旁就突然出现轻语：
“禁忌的、天才的‘苍垩’啊，你在思念谁呢？”
她贴在芬迪尔的后背上，左手和右手环抱住他的左臂和右臂。她贴住的地方就像冰一样冷。她的嘴唇几乎就像要亲上了他的耳朵。
芬迪尔往前一躲，挣脱开了她怀抱。她也不恼，只是呵呵笑着，任由被他撞碎的星光弥漫。
“仪器快要完成了。”芬迪尔宣告道。
“当然，当然，我们的苍垩大人肯定能成功……”女子回复道。
“那个疑似能受到有关启示的孩子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不过并未再带来启示了，让情况没那么容易。”
“所以你来找我，真是可惜，我还以是你想我了……”女子做出一幅可怜的样子，突然又分散成四份，直冲芬迪尔的四肢而来。芬迪尔的四肢猛然感到彻骨的冷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冻上。他向后一闪身，这才阻止了冷意进一步蔓延。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我就离开了。”芬迪尔说。
“呦呦，大人别急，小女子这就说。”
在她原来分散的地方，重现凝出了一个八只手、四条腿的人物。看到这个形象，芬迪尔不禁浑身一颤——这是最暴力、强大的神明之一，恩杜瓦的样子。神明就在他面前讲话，传来的却是娇俏女子的声音。每一部分都被反转、亵渎了，恩杜瓦胸前标志性的十字星被换成了裂缝，面容腐烂而诡异，整个躯体像是由恶魔躯体拼凑而成。人们都说，恩杜瓦敲响大锤时，从天堂降临的烈火就会涌向大地，吞噬所有不敬拜祂的生灵，无论善恶。然而，这个肆意模仿、亵渎恩杜瓦的形象的存在就在眼前，星空却死寂般地平静。芬迪尔只能撤开视线，尽量少将这一幕摄入眼中。
“我以前也看过那些太阳虫做仪式，嗯，我回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恩杜瓦”的两只手结成了代表“思考”的符号的手印，清丽的女声从祂的喉咙里传出来，却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些体内血肉蠕动的声音。
也这样的声音还能让芬迪尔清醒，让他意识到眼前是一个非人的、未知的存在，不是什么好心不求回报要给他启示的天使。
他第一次从古籍上获取信息、尝试闭眼感悟星空时，猝不及防就被祂捕获，一阵彻骨的寒意漫入他身。当他醒来时，发现全身比地面还冷；而他的右手正用执行仪式的尖锥疯狂的砸着他的左手，若他再晚醒来一刻，他大概就已经失血而亡了。自此以后，他就总是用各种保护咒写满他的衣服之下，不论是古书上看来的保护咒，还是咨询学院里其他教授得来的。
与一个非人的存在沟通虽然危险，但也回报满满。他从祂那里得到了许多禁忌的知识，也因此得知了天光的存在……
从星空中醒来，他首先看了看立在祭坛前的三根白烛。黄色的火焰都轻巧、安静地在蜡水上燃烧着，说明他没有受到邪恶侵袭。
纯白的无名神像在后面立着，脸上似笑非笑。看到它，芬迪尔惊怕的心感到一阵抚慰。
拉法艾拉……
这个神像就像拉法艾拉的翻版。也可以说是奥蕾丽的，因为母女俩长得很相似。他把这看作上天的馈赠，让路边通常粗劣的神像摊里，出现一个仿佛他亡妻的精致神像。
在神像里，他看见奥蕾丽长大后的样子。白石上的金边修饰着她神性的裙摆，卷曲的长发闪耀如萃金河，而可人的脸庞就像一个饱满的水蜜桃。
他的女儿像他的爱人一样纯净。
对着神像，他说出了他与亡妻结婚时的诺言：
“在我和神的规则下，世界不被允许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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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洛发现了一些芬迪尔给的题和威洛自己的研究的内在联系。
题目不是乱出的，似乎隐含了些什么。每当他完成了许多道题后，再去捣鼓他的仪式板时，他总能在某些时候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些路径和思维，正与题目的核心相似。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现在重要再尝一点。
什么？
再尝一点……
在再尝一点之后，他又趁着这一点的兴奋劲，让他脑海里的图案重组又拼合——虽然他很快又忘了，在下一次再尝一点时。
每个人都在尝，不是吗？
他看了看右边的人，那人也趴在一个尸体上，舔舐着上面的“迷迭花”。
在这片郊外的乱葬岗上，工厂里累死的人，或者是在什么地方不幸死掉的人，都被拉到这里随意安放。
死人躺在地上。活人也躺在地上，只有还在舔舐尸体的嘴巴还在动，其他都死了。
迷迭花，这种只会开在腐烂尸体上的小花，像是成串的粉白鱼卵。如此美丽、如此糜烂、如此令人心旌摇曳……
啪！
好几大鞭子打在他屁股上，威洛才反应过来，愤怒地转身查看打扰他的人。他好不容易才到这儿……虽然也忘了已经到了几天了（倒也不重要）……但竟有人来打扰他的美事……他可算是仔细思考过一阵，要不是他没有钱……那就买不到迷迭，不如直奔源头，到这儿来……
他还在恍惚，背光中只看到两高一矮。两个高高的穿长皮靴的老爷，全遮着面部，显然难以接受这里的环境。另一个矮的他还算熟悉，这儿的管理员，穿了一身粗陋的衣服，浑身的气味大约只比他们整天呆在尸体堆里的好一些。管理员放任他们在这儿吃，只是要上供他们捡到的东西或者自己带的东西；倒不是什么肥差，都到这儿吃了还有什么油水呢？
“老爷问你话呢！”管理员一脚踹到威洛身上，他一下摔到旁边，骨头都要散架了。
“好了，别踹坏了，他现在这身板可受不了。”其中一个老爷说道。
这个老爷声音听着熟悉，威洛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才终于从那人兜帽里漏出的金发、修长精致的手套看出他是芬迪尔来。旁边站着的另一人自然是托克里了。
“我需要你……”芬迪尔说起话，听到后半段，威洛的脑袋又开始眩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威洛念到。问着，他眼睛往旁边瞟，身子一摊，又要扑到一片迷迭花的肥地上。
芬迪尔似乎皱了皱眉。又是一鞭子抽到威洛身上，打得他大叫一声，语带哭声：
“哎哟！妈！”
“我们的项目……”芬迪尔再次说起来。但没多久，威洛的脑袋又混沌起来。于是管理员又打。
就这么反复几次之后，芬迪尔似乎终于受不了了。他猛然冲上去，掐住威洛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威洛喉咙里咳咳咳地挤压着，手脚无力地挣扎着。
芬迪尔示意托克里拿来一袋**。他蘸到手套上，从他强行撬开的威洛的嘴里撒进去了一些。
粉到嘴里像是在燃烧，给威洛带来的冲击仿佛有那些尸体上的小圆球的几千倍。
“我自己提纯的。”芬迪尔说道，“如果你还想要更多，听我的话。”
“当然，当然……”威洛嚅嗫着。
“给我找来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芬迪尔说道，“要快。我们的项目要到最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