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走着走着，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他往小巷里拉。
“嘿，你……”威洛吃了一惊。
那个拉他的人转过来一张笑着的小圆脸，正是从前带他第一次进寻石人协会的那个人。
“找你找得好苦，兄弟。”他边拉着威洛跑，边气喘吁吁说道，“素马在找你，协会也需要你。你怎么一连好几天都没影？这边，从这儿下去。可得小心点，现在到处都是监视……”
小圆脸拉着威洛从一个拉开井盖的井口中一跃而下。威洛以为必死无疑，结果下面垫有稻草，也并不深。小圆脸顺手将井盖拉上，接着就带着威洛在地下通道里轻车熟路地跑起来。进了一个小狭口后，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去干什么？其实我还有其他事，我还要去找……”
威洛抱怨着，小圆脸忽然停下了。威洛忽然发现前方阴影里站了几个高高的男人，他们沉默不言，似乎同时都看向刚来到的外来者。他们的脸在阴影下一片漆黑，只有烟的火星子在他们嘴前闪烁。威洛马上住了嘴。
“威洛——！”从阴影中探出来的是素马的脸，威洛定睛一看，原来另外几个人也是他之前在寻石人协会里见到的面孔。只是——他们变化好大，一下就成熟了好多：乱糟糟的胡子，沧桑的皱纹。如果威洛没有对他们从前面孔的印象，还会以为他们是黑帮或者老练的雇佣兵。而且，他们的皮肤都变得好白，比死尸还要白。威洛不知道这是他在地底昏暗光线下迷幻的印象，还是真实。
“找你可不容易啊……”素马笑道，与威洛握手，直到握手那一刻他才确定这是真实。他的手也好凉……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躲起来？”威洛问，虽然面前都是从前熟识的朋友，他也莫名有些结巴。
“自然是有人抓我们啊。”素马回答道，“我们在反抗双城人的暴政。”
“所以，就是你们？你们在扰乱学校秩序，让学校运转不下去？”
“你还真听信了双城人那一套？”素马弹了弹烟灰，“什么叫‘你们’？是所有人，所有有胆气的土石头，我们都在为我们的人格、尊严、性命而战！他们想赶出什么样的学生，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这些年土石头们受了多少欺压，难道你不知道吗？课堂上被鄙视，活动里被鄙视，他们有自己不让土石头进的餐厅，有独属于他们的宽敞豪华的房间，土石头们就吃些土泥烂菜、住在集中营里，然后和我们谈美德和优雅？我们在星都里，不是白住的，每一点钱都是做些又脏又累的活挣来的。他们最后成为尊贵的王都法师，然后我们被赶到边境，做些可有可无的事，勉强维生？校内的警卫，总是对双城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对土石头严刑峻罚。他们现在要把我们赶出去，只留下‘良民’，只留下愿意做他们奴隶的人。我的兄弟啊！我的遥远苦寒的兄弟啊！他们带着一个家庭或是一个村寨的希望前来，他们没有背景、或许没有天赋，在学院里拼命努力练习，也赶不上那些锦衣玉食、从小就接受星术训练的双城人；他们在星都里做牛做马，或许替别人擦鞋，或许街上叫卖报纸，为双城人服务了几年之后，就被赶回去了——遥远苦寒的村寨，最后盼回了一个废人……”
威洛听了心里深沉地激动，像是有百千片翅膀在扇动。他仿佛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村口的黄土路上，拄着杖，他本来想坚持站着，一阵寒风吹过，他就倒了……威洛声音颤抖：
“……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他们不该这样。”
“他们在四处搜寻反抗的人。已经不仅仅是关禁闭了。他们开始动用刑罚。前几天还杀了一个带头游行的人。”
“还有土石头里自己的垃圾。胡利德放出悬赏，向警卫透露反抗的土石头的躲藏的地方的人，可以获得赏赐，说不定能留下来。”另一个人说道。
“他们不该这样……”威洛还是念叨道。
“事情很简单，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就杀他们多少人！”旁边一个满是胡须的哑嗓子道。
“不不……你们不该这么极端……”威洛脑海里响起一阵地震，“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们或许可以找一下素娜，她现在当上双城人和坠星友谊协会的会长了，你们交流沟通一下……”
“不要提那个名字！”素马忽然尖声叫道，“下次见到她时，我要亲自割开她的喉咙！”
威洛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瞳孔放大，看到眼前脸上肌肉崩裂、眼神暴躁的素马，好像突然不认识他了。
素马，素马，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从工厂里逃出来的时候吗？
威洛声音颤抖：
“素马，你不要这样……”
“呸。”旁边一个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老素你非要找来。”
“为了防止我们的位置泄露，要不我们在这儿把他杀了吧。”另一个声音低沉的人说。
“不，不，你们不要这样。”威洛腿肚子颤抖着退到另一边的角落。那个小圆脸也躲在这里直直的站着，脸上是僵硬的微笑，腿也在发抖。
素马将手在他们身前一挡，从另一边提出一个袋子，对威洛说：
“你来帮我个忙，怎样？”
“什么？”威洛颤抖地问。
“你认识凯德利是吧？”素马说。
“是的……我认识。”威洛不知道素马怎么知道的，“他是个好人……他虽然是双城人，但对我们都很好。他有时候请我吃饭，之前还送了我一根法杖……他是个好人。”
“嗯嗯，我知道，好人。真羡慕你们这么好的友谊啊。像我们这种土石头兄弟你是看不上的。”
“不，不是这样的素马……”
素马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鉴于你们这么好的感情，能否请你帮我向他转达一份礼物，喏，就是这个，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素马手里的袋子确实很华丽，镶着亮亮的金属边，绘着图案，真像一个礼物，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
“里面是什么？”威洛问。
“就是一些小糕点，精致适口，刚好适合双城人的口味。”素马答。
威洛咽了一口口水：“你不会是想毒死他吧？”
“哈！”素马轻笑道，“是又怎么样？”
威洛感觉眼前这人越来越陌生。
“你的这位好友，现在临时充任了一个巡逻队队长。他可聪明得很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找到了些我们的线索和细节……我们必须要干掉他！”素马说。
“不……你们不应该这么极端。凯德利是个好人，他是个对土石头友好的人！我不能去帮你们干这件事！”
“这小子还在被他们伪善的面孔蒙蔽呢。”旁边一人轻蔑道。
“没关系。”素马深吸了口烟，笑道，“我该早点告诉你：我往糕点里加的毒素是‘绿精汞’。你该听过这种毒素吧？无色无味，完美地融入到糕点丝滑的口感里，说不定还能增加它的奢侈感。更重要的是：它有挥发性。我们站在这里，已经不知道一起吸了多久毒气了。要么我们谁也不动，我们一起在这里吸毒气到死。要么你把它带走，去交给凯德利。我们是绝对不会动袋子的。怎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威洛急迫地上前一把抓起袋子，向通道外跑去。他必须快点去把它拿到实验室，用那里的药剂把它处理、去毒。
“记得一定要好好地把它送给凯德利哦！”素马远远地喊道，“不然，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素马！会有更好的方式的！”威洛远远地喊道，“你不要再乱杀人，到处破坏！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你不要再这么疯狂了！”
威洛心急如焚。他只希望学校里所有矛盾和冲突尽快平息，不要再有人受害了。还有芬迪尔让找的人，他还得要找芬迪尔说的那几个人……
听到威洛的话，素马慢慢吟道：
“疯狂？疯狂？没有疯狂，拿来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