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和星都也无非是那样。到处都是乞丐，贵族牵着红皮肤的奴隶从街上走过。光鲜亮丽的只是那些贵族，他们这些外地人、下等平民和其他地方的一样粗陋。
素马一开始就看不惯那些双城人们的作态。无论是翘起的小拇指，还是说话时的腔调，无一不透露出他们对外来人的优越和鄙夷。都是人，他们又能优越到哪儿去？素马只想把拳头伸进他们喉咙里，狠狠塞住他们的嘴。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确实能放出更好的星光，住更上流的房屋，吃更好的食物。而素马，这个本就是被当作工奴贩卖来、从来没接受过什么星术教育的人，就只能磕磕绊绊地唤出可怜的星光、住拥挤的房屋、吃劣质的食物。
幸而，素马在这里遇到了许多也算和他同病相怜的好兄弟。在寻石者协会里，外来的土石头们聚在一起，畅叙远离家乡、客在异都的豪情和哀情。在这里，人们同信一个信念：所有土石头，终将成为闪耀的黄金。
素马深深为这个理念所触动，但也知道不可能，只是他们这些土石头聊以慰藉的、给自己竖在遥远天边的虚幻幻想罢了。这或许会给他们带来一点安慰，没有实际作用。但只有这一点安慰也好，能帮助他们暂时沉浸在酒精和卡牌之中，忘记人生的烦恼。
他们有一种传统的仪式，是把某些香料，或者特别的石头，磨碎，加入酒或饮料中。有传闻说，这是对黄金之石的模拟，可以让自己获得类似黄金之石的力量。少数人很热衷于这个，比如一个喜欢整天把自己裹在黑袍子里假装大法师的土石头，他热情地研究各种石头的什么象征意义，常常兑出一些口味怪异的饮料。但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也是虚幻；不过他们也都愿意坚持这一协会的传统，时不时喝上一点，哪怕把握一点其内蕴含的梦想意味。素马也尝，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作为对协会传统的遵守，不以为意。
时间流逝，过了几个学期，素马的星术还是潦潦草草。跟大多数土石头们一样，刚开始的时候，素马也算认真学，甚至学得很刻苦，但并没有多大的效果。他们跟从小就接受良好星术教育双城人差太多了。每次见到双城人优越的显摆，老师听到提问不耐烦的白眼，素马都想上去把他们暴揍一顿——但又不能——只是无能为力。素马也和其他土石头一样，越来越沉湎于在协会的那个阴暗小仓库里喝酒打牌了。
倒是他那一起从维罗亚来的好兄弟，威洛，似乎真是个天才！他在课上耍的那一手，绝大多数双城人拍马都赶不上。素马并不嫉妒，倒是衷心地为他感到高兴，也为他能替土石头扬眉吐气自豪。
还有素马的妹妹素娜，她的星术天赋也不错。素马也为她高兴，因为在他眼里，妹妹从来都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只是太天真，太没有戒心，没注意到那些双城人戏谑又鄙夷的目光，还在尝试和他们处好关系。
⌈我们永远都融不入他们，他们从不把我们看成他们自己人。⌋素马曾这么对他妹妹说。
但妹妹不以为然。
他只怕她受到伤害。
若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继续下去，这大概就是一个在失意中静静地喝酒打牌混过的几年学院生活。然而学院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差了。
新上任的贵族学管，胡利德·孟菲斯，处处针对土石头。在外做各种工维持生活的土石头们，经常被他挑各种毛病教训一顿，或者就是扣钱，或者就是教育对贵族的礼仪，但对双城人就很宽松。协会里的人很不满，但学院对这些事几乎是毫不在意，他们怎么反应，也没有什么结果，好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在学院里受些教训也是好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又能怎么办呢？都是一群不怎么放得出星术的土石头，没能力，打不过，也没什么话语权。
日子也就这么熬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他们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情况还是在继续变差……
这次胡利德把他们协会替另一个组织发宣传单的土石头们全都抓了，宣布是非法活动，全部关禁闭，但也去发宣传单的双城人却被放了。整个寻石者协会都愤怒了，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个什么未来宗教学会的情况，不能怪他们，而且同样参加活动的双城人却全被放了。他们聚集在仓库里激烈地讨论了好几天，酒也不喝了，牌也不打了，由不同的人轮流发言，表示愤慨。然而所有人都在痛斥学院的恶行时义愤填膺、口若悬河，在说到该怎么办时，却又哑口无言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反应？没人理会。闹事？闹事也要有本钱啊。
这大概是素马最压抑、愤慨、悲哀的几天。他也上去发言了，没像其他人在这仓库里讨论学院里的人物时也用敬辞，只像他平时一样用最直白粗俗的语言大骂他们，并叫大家反抗、反抗、彻底地反抗，揍死胡利德他丫的，让学院知道他们的厉害！大家都叫好，赞赏他，说他有血性！然而，怎么办呢？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连胡利德周边的警卫都打不过。
在这个时候，威洛那天才般的星术能力也突然消失了。没有征兆，不知原因。他明明完全按照老师的指示学习的，没有一点违背。若按他原来的样子发展下去，他肯定可以成为一代星术大师，名震全帝国，光耀维罗亚。但是，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他只能放出很小的星光，控制能力也大幅下降，还有进一步退化的迹象……
再联想到自己，还有协会里的土石头们，他不禁悲哀地觉得这是一个诅咒了。一个针对土石头们的诅咒。他们永远不能闪耀如星空。
但这时他回想起之前和威洛去图书馆里看的那些书，还有协会里流传的传说。
石头……石头……他身上不就有一个吗？一直挂在他脖子上。到星都后，几乎完全忘记了它。这几年都没有注意过。
他父母给他的，逢凶化吉、带来幸运、给人力量、消除饥饿、身体变化……神奇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