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山中度假的事情之后,素娜许久没有再与素马联系,素马也没有在学院里见到她。他想她或许是彻底讨厌他这个哥哥了。
不过一日他晃荡在星都里时,又无意识中走到了那片熟悉的草地旁。那是前几学年时他、素娜还有威洛常在一起野餐的地方。那时威洛常躺在草地上,长时间看着太阳,而他和素娜则靠着树吃东西,他们一起愉快的聊天。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现在,素娜满脸愤恨,不再理会他这个哥哥,不见踪迹;威洛也像沉进无尽的深夜,偶尔见到他时,要么是神经质的狂热,要么就是神经质地颤抖,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而他自己,躲在阴影里,带着几个落魄的兄弟,做些可有可无的反抗活动……呵……想到这里,他很有些伤感。但他的眼角突然又瞥到那树的树洞里露出的白白的一角。
是封信。看表面的尘土和水渍的颜色,不像放了太久,但或许也有一周了。封面上是他妹妹的笔迹。他马上拆开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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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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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或许会来这里。如果你看到了这行字,说明你确实来到了这里。我虽然对你满腔怨气(你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至少到现在不会),但我有时候从这里走过,想起我们以前的日子。我们所有人都变了。但你毕竟还是我哥哥。或许只是我太小气。
你扔的东西对我很珍贵,我想你或许完全不了解。是的,是的,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是一个双城人送给我的。他对我很好,很多双城人也对我很好。你为什么要对他们有偏见呢?我想你对他们的偏见,不就像他们中的一些人对我们的偏见一样吗?我们只是互相不了解,交流太少。只要我们深入了解一下,就会发现他们的喜好和厌恶,与我们的喜好和厌恶,是有共通之处的。我们都是人。我们都爱善憎恶,爱美憎丑。我们与他们表面上的不一样,只是各种文化、历史和地域造成的。这样的文化、历史、地域,让我们与他们初次相遇时,总是不理解、自大、傲慢、嘲笑、敌视。这种对对方的自大和傲慢,不过展现出自己的胆怯和愚蠢来,也是不必要的。我们都是人。只要我们深入交流后,就能明白原来对方之所以尊崇这个,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之所以贬低这个,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我们不仅能在理性上理解,或许也能在情感上找到共鸣,“我能明白他们这样觉得是什么原因了,就和我们什么什么一样”。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也能从理性和情感上理解我们,与我们共鸣。到这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所有人其实都亲如兄弟姐妹,只不过从前没见过面罢了。
写到这儿,我又觉得其实你扔的东西对我也没有那么珍贵。我讨厌的只是你的霸道,你的蛮横,你的唯我独尊。你毕竟还是我哥哥。倒不是责任什么的……只是,如果你和我的关系不好,我会不太好受。我还是希望我们好好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再那么霸道野蛮了。多注重一下你的学业。或许也和我说的一样,了解接近一些双城人,多交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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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的妹妹
素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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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马不禁觉得有些愧疚,明明是他情绪激动之下做了错事,最后倒是妹妹先来找他交流,打破僵局。而他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一边暗自伤心,一边又不愿认输,不愿去找她。
过了一段时间,他妹妹显然是发现了她放在树洞里的信的阅读痕迹,再次高兴地在这里放了好几封信。他们就这样交流起来。偶尔素马也留下些记号或纸条,表达他的意见和关心。
终于,在有一次收到来信时,素娜在信里告诉他,她谈恋爱了,就是和那个送她石质叶子的双城人。素马先是惊愕,再是愤怒,然后是焦虑。他知道他不该愤怒,因为素娜已经告诉过他了,不该霸道,不该蛮横,不该唯我独尊。妹妹谈恋爱,是她的自由,不应该按照他的指示。因此他只是深深的焦虑:那个双城人是什么样的?是真心的吗?是真的对她好吗?会伤害她吗?她会不会被欺骗?
他留言希望素娜带那个双城人来见他一次。见面后,果然是个很有贵族气质的青年,彬彬有礼,华冠修服。他始终牵着素娜的手,显得很亲密。也始终面带笑容,对素马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素马挑不出毛病,却总觉得他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和暗自压抑的鄙视。在素娜视线转走的一瞬间,那个双城人看向素马的眼神猛然失温冷冽。当素马给旁边的行人让路而正好朝他那儿靠了些时,他好像踩到鸟屎一般向后闪身一退,把他本来放在前面的衣袖猛得甩到了后边,暗地里小幅度拍了好几下。
他或许确实对素马有意见,但不一定对素娜有意见,素马想。如果只是这样,只要他确实对素娜好,那素马自己离的远远的就行。有一次他在小径中穿行时,从绿叶的缝隙里看到了幸福路过的素娜二人。他们从一座白石雕塑的建筑阶梯走下,周边是花园里绽放的各色花朵。他们从容地向一些过路的双城人打着招呼,那些人也友善地回应他们。他们牵着手优雅走下,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素娜的穿衣风格,正和那些双城人们一样,如果没人说的话,没人会想到她居然会是外来的“土石头”。素娜的皮肤白皙柔和,衣服雕饰和裙摆的弧度成了她身体曲线的完美延伸;她的右胸口上,又别上了一个石质叶子,由两瓣组成,每一瓣都比素马弄丢的那个更大,还染上了如玉的绿色。据威洛所说,这些都是来自蔷薇城的“结晶花瓣”,由复杂的工序制作而成,每一小片都价格不菲。谁见了都会觉得,她一定是位双城里的贵族小姐。是这样的,当然是这样的,素马想。他的妹妹本该这么美丽高贵,从小就是,不该吃那么多苦头。那双城人青年在众人之前搂住素娜的腰,将她拉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对着她的嘴深深地吻了下去。素娜也闭上眼睛、踮起脚尖顺从地回应。所有周围的花似乎都在此时旋转、绽放。
“攀上贵亲戚了,啊?素会长?”身后传来冷不丁的沙哑声音。素马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胡须,脸上也坑坑巴巴的男人。“那个是你妹妹吧。”那人伸出他粗大的手指向花园里还在拥吻的两人,指甲盖下嵌着污泥。
还没等素马回答,他便舔着嘴唇,猥琐地笑道:“你妹妹看起来还真带劲啊!”
素马怒极,抬手就是一拳朝他脸打去。那人险险避开,脸上还是满不在乎地笑道:
“别生气嘛素会长,我就开个玩笑,我这是在夸赞你妹妹。对谁动手也别对兄弟们动手啊。可别让兄弟们寒心哟。”
这下素马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个胡须哑嗓子也是寻石者协会的一员,在素马带领血盟者们之前,就颇有影响力。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影响力。作为一个土石头,他完美遵循了双城人在贬斥土石头们时所用的描述:丑陋,偷奸耍滑,粗俗,下流,恶毒,猥琐。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获得些利益,因此也有不少愿意和他一起在阴暗角落里作乱的追随者——反正那些双城人们都不待见我们,是吧?
素马根本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伍,更别说他还侮辱了他妹妹,他更讨厌他毫不悔改、满不在意的笑。素马又是一拳向他打去。这拳结结实实地挨在了胡须哑嗓子脸上,他熊一样的身体也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脑袋有一瞬间的模糊,随即也暴怒:
“你ml个b的,臭卵蛋,你真打啊?!”
胡须哑嗓子举起他粗大的拳头也向素马砸来。若是以前,素马肯定无法与体型这么大的人对抗。但现在,用那石的粉末进行了这么多次仪式之后,他身体的力量、反应和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素马灵巧地闪过胡须哑嗓子砸来的好几拳,拳头都势大力沉,在他耳边刮起巨大的风声;然后趁胡须哑嗓子收力不足,因拳头没打到人而身体摇晃时,狠狠地在胡须哑嗓子的身上留上几拳。
然而素马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技巧,或者身体素质与体型的差异根本就是无法弥补的。素马的肚子上挨了一拳,他感觉好像腹部都整体陷了后去,仿佛内脏都碎了。接着是头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好像眼眶旁支撑脸颊的骨头都挤压变形。他的脑袋瞬间陷入空白,眼前像突然被灰土埋了一样闪烁着模糊、漆黑一片,红色在其中,那或许是他被打出的血液;他似乎飞到了空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坠落。在失去视线前的一瞬间,素马看到他的对手也不好受,满是胡须的脸上肿了一大圈,青青红红,面色狰狞,血液像是蛛网一样在他脸上蔓延,比他还惨。素马趁此机会,用尽全身力气,伸腿向胡须哑嗓子踢去。这果然是他能承受的最后一击。只听一声惊呼,一个白色的碎片连着一条血线从胡须哑嗓子的嘴里飞出,他硕大的身体倒坐于地,接着蹒跚地爬起,跌跌撞撞向远方逃去。
素马知道他胜了。他支起满是伤痛的身体,也支起还从鼻孔里流出血线的头,望向远逃的胡须哑嗓子,以示他还可以再打。胡须哑嗓子边跑边对他骂:
“臭卵蛋!你妹妹是个标字,标字的哥哥也是标字。把标字卖给那些衣冠狗,再把自己卖给衣冠狗。让狗干你们的屁股,先甘蓝你妹妹的屁股,再甘蓝你的屁股。你迟早有一天会把所有人给卖了,你等着吧!寻石人协会迟早要毁在你这个卵蛋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