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马的眼里,那群密谋、阴险而邪恶的人终于一拥而上了。他们不再带上伪善的面孔,看来假意的劝说阴谋无效,只能撕破脸皮,直接前来捕杀他和他怀里的妹妹了。
他的妹妹,他怀里的妹妹,这虚幻的幻影,是如此虚弱,又是如此惋惜地注视着他,这群人居然这样下得去手——不,不如说,他们就乐意看到他们虚弱挣扎的样子,他们就乐意看到他们困兽之斗的样子,他们就乐意看到他们绝望的样子,他们就乐意看到他们可怜的肉体被他们暴力的斧头片片切开的样子!
他挣扎、挣扎、用尽全力的挣扎,闪躲、跳跃,却永远闪躲不开。那升起的白眼,那像大山一样的阴影,覆盖了一切,覆盖了所有的生机,纵然他如何跃到空中、逃离原地,都一定会被那黑底白眸探出的巨型触手轰打回地。紧接着,便是那群暴民,持着各式武器,欢喜着、尖叫着,看着素马又被打回到他们前面的肉体,疯子一样的朝他砍去砸去。他再跳起来,黑色的不知何巨型生物的眼眸又将他击回,暴民又来狂欢般地削砍他的肉体……如此不知几次,他不知他为何还能活着。他只是嘴里呼喊、念叨着:“素娜,素娜,素娜!”热泪从他眼角流下,又滴穿他妹妹早已透明而没有一点挂住泪珠的身体。他呼喊着他妹妹,只因他坚信,只要他还在呼喊,只要他看着妹妹的脸庞,妹妹就还可以存在,妹妹就可以保持这个样子。
然而妹妹逐渐的衰弱下去了,那光芒已经越来越弱,那穿在她八岁身体上的衣服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缓,越来越低。那黑色的光芒,连接着她妹妹,和那边无念无欲、毫无感情的黑色眼珠——不,那是毫无感情吗?素马从那眼珠当中感受到强烈而在激烈变换的各种感情:戏谑、暴躁、蔑视、嘲笑、愤怒、怨恨,迅速发生又迅速破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眼里从没有看到素马和素娜,它只是存在,存在就将碾压和无意识地吸取素马和素娜的所有存在。
「神明啊,神明啊!」
从来不信神、不敬神的素马竟然也在心里呼喊了起来。
他又一次被巨型而不容拒绝的黑光鞭打了下来,疯狂的暴民从旁切掉了他的一只手。
我们是生来接受这些的吗?
「神明啊,神明啊!」
他看向怀里躺着的素娜,现在似乎呼喊也没有用了,她的头无力的垂到他的臂膀后方,眼睛只能强撑起最后一条缝看着他。
我们是生来接受苦痛和折磨的吗?
「神明啊,神明啊!」
他想他或许是最后一次被黑光鞭打了下来,暴民割开了他的臂膀,就要切开他的胸膛。
怀里的素娜已经一动不动了,只有最后一丝眼睛的缝里,还在最后的温柔的注视他,像是在说——
“别挂念”
「神明,神明啊!」
一股暖流从他心**发出,爆发的金黄色光芒,不仅治愈了他的伤口,还充实了他妹妹将要消散的身影。
【啊——黄金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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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华服青年恐惧地大叫道。
但已经不需要他提醒,周围恐惧的人们已经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进攻了上去。
在一阵血红色的光芒当中,那诡异的野蛮人竟然从霍蒙徳大师放出的天罗地网当中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出来,还在一阵腥风血雨当中瞬间袭杀了刚刚所有疯狂冲上去的失去了神智的贵族。
剩下的人们恐惧地开始全力攻击。法师放出光球,轰击,或是放出星力藤蔓,尝试缠绕住他,四处的守卫现在一拥而上,剑斧刀齐上,甚至似乎不担心误伤的事情。然而却不怎么奏效,那怪异的野蛮人比之前更诡异了,在受了那么多次黑光的攻击、那么些失了神智的砍击,他的身体本该破碎不堪,现在却仿佛没有任何阻碍地灵活移动。他身影的闪动比之前更诡异:他像一阵漂泊不定的雾,任何方向任何物体的攻击都再也攻击不到他。
他嘴里怪叫着:
“素娜!素娜?素娜?”
他像老鹰一样站在一个人的身体上问:
“素娜在哪里?”
那人猝然没反应过来之间,什么也回答不出,只顾着疯狂地挥舞着斧头,想把那怪物从身上赶下来。
那怪物见那人没回答,抬手就用爪子绞杀了那人,又像老鹰一般跃到另一人身上:
“素娜在哪里?”
华服青年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一道恶毒的射线,直接从霍蒙徳大师高举的法杖顶端爆发,直射华服青年胸口而来。在华服青年的感觉里,他竟诡异地觉得那杖顶的黑珠是一个有生命、有神智的眼睛。本来是该注视着素马,现在却仿佛倒转回来,转头注视起了他们!但那珠子根本没有变化,霍蒙徳大师举法杖的姿势没有改变过,仍是那大部分为黑、中心泛着点白纹的珠子,何以让人感到视线的偏转?!
“不不不不不!”
霍蒙徳大师急促道。他急忙从法师袍里拿出一个似乎绣着某种复杂花纹的黑布,以华服青年从没见过的慌乱姿态迅速将其盖在法杖顶端的那珠子上,刚盖住的几息之后,那种被注视的恐怖感觉就迅速减弱。霍蒙徳大师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根金绳,迅速而紧密地系在了盖住的杖顶下面,把黑布牢牢固定住,再把法杖小心且迅速地收回了法师袍。然后他朝华服青年这边喊道:
“撤退!撤退!”
霍蒙徳大师眼里有焦急的狠厉:
“他根本不是邪祟的蔓延。他就是那邪祟本身!”
“快去喊来学院卫队!快去通知星术士、守卫还有教会支援!我去叫克林斯顿大师!我们在这里对付不了他!”
听到霍蒙徳大师的话,本来就在房间里恐惧应对的众人顿时做鸟兽散,距离出口最近的几人,不论是贵族还是本该勇猛的守卫,都迅速夺门而出。在中间本来向素马攻去的一众法师和护卫,看到后面逃跑的众人,更是大乱,迅速从攻击改为向后逃避。在这溃败之中,那怪物的跳跃移动更迅速了。他像一个老鹰一样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人身上,低语不知道像谁问道:“素娜在哪里”,在那人极大的恐惧而答不出任何话之中将其袭杀,又跳向另一人。
霍蒙徳大师一展衣袖,那宽大的法师袍漂浮舒展开来,他身在空中圆转一圈,那法袍的边缘和袍子本身也在空中转开来,仿佛一个精妙的圆形。
霍蒙徳大师嘴里低吼,发出一阵难懂的声响,像是某种细密蠕动的生物。
他展开的法师袍上花纹精妙地组织起来,形成几个圆点,又碎成密密麻麻的花瓣状,移动中令人眩晕。
一不小心瞥到了霍蒙徳大师法袍上移动的花纹,华服青年感到一阵抽离的眩晕,不过很快消失。
而正对着霍蒙徳大师的那怪物一下镇定住,不动。
“快走!”霍蒙徳大师大喊。
霍蒙徳大师、华服青年,还有其他靠近出口的人们,赶忙乘此机会向外跑去,跑出门外。霍蒙徳已经垂下的法袍上的花纹移动到了下一个方位,颜色似乎也较原来暗淡些。
那怪物却没有被镇定住多久,他们没走出去多久,它就缓了过来,继续跳向下一个还不幸靠中间太近还没来得及逃开的人:
“素娜在哪里?”
“啊,不……”
血液四溅。
那怪物跳起,寻找下一个人。
“我知道素娜在哪里!”
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跑的面容苍白扭曲的贵族说道。
“我们知道素娜在哪里!我们知道!”
所以还没来及的逃开的面容苍白华贵的衣服全沾满鲜血的贵族全都跟着说道。说着,还谄媚地笑,扭曲地笑,恐惧地笑。
“我们知道素娜在哪里,我们带您去!她一定在那里!她没有消失,她只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