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那里,她没有消失,我带您去!”
听到贵族的话语,看到他谄媚而又十分恐惧的面孔,素马镇定了下来,没有再袭杀这下一个人。
不过这贵族现在好不到哪去,素马虽然没有袭杀他,但是已经跳跃到了他的身上。素马的脚、爪子像是老鹰一样深深地嵌在、抓在他的肩膀上,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只需要素马一个念头、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可让他的鲜血在转瞬之间四溅当场。
“你真的知道?”素马问。
“千真万确!”贵族十分亢奋地说。他的嘴唇颤抖,看到素马似乎真的停了下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还来不及逃离房间的人们之间对了个眼神,纷纷跟着这个贵族说一样的话,一时间七嘴八舌。
「他说他知道素娜在哪里,他们说他们知道素娜在哪里。」素马想道。
「这太好了」
“带我去。”素马下命令道。
“好好好!”贵族连忙回复,“不过,您是否允许我们准备一下?允许素娜小姐准备一下?请您完全放心,素娜小姐一切都好!只是她、还有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才能更好迎接您的到来!她之前去了很远的地方,最近才回来,所以需要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
为什么需要准备一下?
素马看着怀中素娜的幻影,她已经由于刚刚黄金之石的爆发,身体再次从虚幻变得充实了,此时正平静地躺在他怀里,温柔地注视着他。
不,不,她不是就在他怀里吗?
但是这怀里的他妹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信息也没有表示。
不,不,他还是需要找到她!必须要找到她,她才会彻底回来,她才能真正回来,这个身影才能真正地固定下来!
而且要快!
素马心里有种不知何来的焦急。
或许是黄金之石的力量有限,这充实的身影不能维持太久。必须要尽快找到素娜真实的所在,才能真正将她固定在这世间!
什么准备,不需要准备。他只需要迅速和他妹妹见面!
「太好了,她真的还在!我就知道她还在!我现在就要去找到她!把她接回来……」
“不,现在就要去!”素马说。他抓在贵族肩膀上的爪子紧了些。
素马抓紧的爪子像是一阵闪电爬过那贵族的身体,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的身体撕碎。那贵族的冷汗马上就下来了,差点要哭出来,立马说道:
“好好好!都听您的!我们马上就去!”
带着期待和焦急,素马马上裹挟着这群被他挟持住的贵族前往他们所说的素娜所在的方向去。
大厅里的人已经全部逃光了。这里本来繁华、富贵的气息荡然无存,变得和外面的大地的夜一样荒凉冷寂:那是它本该有的真正的模样。
刚一出门,立马就有几个贵族趁机向四周慌忙逃窜。他们向不同的方向跑着,迈着他们最大最快的步子,用着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力气,向远处逃窜。他们有的还激活了某个系在他们腰上的储存着星力的晶石,或是无论什么刀剑匕首武器一股脑朝素马丢来。
但素马还是像一阵飘忽不定的灰云雾,无论是武器还是星力都没有命中他;反而,他以一种依次闪动的顺序,出现在所有逃窜的人身后,在还愣在原地的人还没来得及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间,将所有四周逃窜的人开膛破肚,或是背后破个大洞。
“你们不是要带我去找我妹妹?你们朝哪走?”素马喃喃道。他又如老鹰一样跳跃回一个还站在原地的人的肩上。
还站在原地的人们,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反应慢,还是反应不慢。他们的身体上一刻可能还刚想随着那出门逃窜的人们一起逃窜,现在却站在原地移动也不敢动,似乎一根汗毛的运动都有错,只余恐怖的、抑制不住的颤抖。
“素娜在哪里?”
像老鹰一样蹲站在某人身体上的素马冷不丁的开口道。
又是这句重复无数次的话。现在这句话落在这群贵族耳里,无异于死神的呢喃。
“我我我我我……我们带你去!我们带你去!”贵族们全都惊恐地叫道。
走到目的地时,是在一个山丘森林的大别墅旁。黑暗中的山丘和森林,大别墅投下的阴影,显得分外模糊、边缘混杂。
在这**流着眼神的贵族刚到达这里没多久,素马还在好像骑马一样站在某人肩上向远处幽深模糊的森林深处眺望,一个贵族嘴里忽然发出尖厉的哨声,随即他、还有他周围好几个人,立马跳入草丛四散逃窜去。
旁边原来黑洞洞的别墅,其上的几个窗口忽然传出火光,众多穿着家族制服的弓箭手突然从中探出头来,刀光箭雨向素马射击;还有几个拿着刀斧的从上面的平台一跃而下,直冲素马而来,引起地面一阵震动。
站在一人肩头的素马好像一阵漂泊不定的灰云,刀光箭雨、棍棒斧剑再次从他的空间当中穿体而过,而素马毫发无伤。他嘴中也尖厉地枭叫一声,似是愤怒无比,这尖厉的声音在一瞬间穿透刺破了所有人的心神。他脚下一弹跳,尖利的爪子把他所站的人的肩膀胸膛瞬间撕破,他借此力,瞬间仿佛急影的飞隼冲刺到离得最近的逃得还不远的一人身后,一爪划开了他的胸膛,留他在原地发出生命最后的惨叫。接着再一弹跳飞跃,到下一个逃到树丛、灌木之中的人的身后,如此重复。在他周围的剑士、楼上的弓箭手,纵使再奋力阻挡,挥舞放出刀光箭雨,也对他没有造成一丝阻拦。
他冲刺到最后一个逃跑的人的身后。这也是逃跑的最远、最早的人。他已经在树丛旁,几步就要摸到别墅的入口阶梯和大门。几个剑士早已焦急地赶过来要保护他们的主子。
然而素马已经近了。他在空中的爪子裹挟着开膛破肚的鲜血,不容阻挡地向那贵族奔去。
贵族发出他生命最后的尖厉的嘶鸣:
“恶魔!恶魔!去死!去死!去死!啊——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在地狱中经受最惨烈的酷刑生生世世!我诅咒你经受最惨烈的死亡!折磨!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素娜早就已经……”
在他的话语落地之前,素马的爪子已经破碎了他的喉管、脑袋、胸腔,以及其他一切可能发出一点声音的东西,只留散得不能再碎的碎片。
“素娜很好!素娜很好!”素马念道,“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我要把她找到。我把她接回来。”
声音没有落地,没有在这个世界传播,所说的事情将没有在这个世界发生过。
素马像一阵漂泊不定的灰云,又飞速地笼罩了回来,笼罩住了最后几个没有逃跑的贵族上。
随后,他们出现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密林深处的一团迷雾里。
“素娜在哪里?”
素马朝他们喃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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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只剩最后一个贵族了。
只剩最后一个带路的贵族了。
素马仍是野兽一样蹲站在他的肩上,让他带着走。
其他所有贵族,都正如刚才那些那样,要么尝试逃跑,被素马击杀;要么尝试带到某个有他们人手的埋伏地点,被素马击杀。
很快就只剩一人了。
很快就只剩最后一人了。
月亮很清冷,很亮,斜斜地从原野那边的树丛照射过来,抚盖广阔的大地,却没有让素马的心情变差。
就快找到了,就快找到了。
最后一定会找到的,毫无疑问,素娜就在大地的某处好好地等他。
他看向怀里的素娜,满是温柔。素娜的身体已经长大了。在他们刚刚的旅程当中,她的身体逐渐长大,不再是原来八岁的样子,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接近素马印象当中现在的样子。被之前激活的黄金之石凝实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光辉坚实的状态。只是她的眼神没有变,从八岁到现在,是一样温柔、平静、絮语又保持一言不发的眼神;她的衣服也没有变,从八岁到现在,都是那件秋花般黄、静湖般蓝的裙子。她的眼神,除了温柔,素马看不懂;为何注视着他,一动不动,一瞬也没有移开过?
“素娜在哪里?”素马问道。
“她在那里。”他脚下的那人回答。
“她一定在那里,真的在那里?”素马确认道。
“她在那里。我确认。”最后这个人出奇的平静。
他没有像原来那些贵族那样谄媚,或是哄骗,也没有像那些贵族那样恐惧,那样扭曲神经质歇斯底里的战战兢兢。他出奇的平静。
当然,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冷汗早已流光。他的面部、胸口和腿部早已被四溅的血液沁透。他失禁湿润的裤裆,早已没有一丝热意,在极寒的夜里冻得像坚冰一样。
素马的直觉告诉他,近了,近了。他的灵感在寒风里颤动,他怀里的妹妹,目光是那么温柔平静。如此沉重的光辉,马上就要实际存在了。
妹妹要以怎样的话语来迎接他呢,要以怎样的表情来迎接他呢?无论如何……
“素娜,我来接你回家了。”
素马道。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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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最后把他带到了一个广阔的湖畔。
清冷明亮月光下的湖,是这么广阔。
湖的那边,几乎在视线之极,只能渺渺茫茫看到湖对岸环绕的树林。
湖面在平静之中,又在小小的微风当中泛起小小的波澜。覆盖整个湖面,好像一张织开的、不断变动轻轻摇晃的网。
月光好亮,怎会这么亮?没有把整个大地照得透亮,但却穿透了素马的身体,整个穿过,他的整个身体像是被月光里的玉粒反复冲刷一般。
“就在这里了。”那人平静说道。既没有逃开,也没有再前进。
“就在这里了?”素马问。
”就在这里了。”那人站定,平静地说道。
素马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素娜就在大地的某处。
他的爪子,用来破开无数人胸膛的,野狗一样地刨起了地上的土。他的腰肢、他的被,他的轻松撕开无数人皮肤的雄壮的背脊,野狗一样地蹲在埋着刨着土。他挖土挖得是如此着急、激烈,又是那么小心、细腻,没有一粒土粒被他真正破碎,都只是被梳开。湖畔温柔的波浪慢慢漫着,浸得湖岸的土湿湿润润。他怀里的素娜,目光永恒温柔,注视着他。
他要挖出什么东西,还是什么都不要挖出?
但他看见了,看见了。白花花的,白花花的,这一片,那一片。不,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这一块,那一块,这是手,那是腿,还有那里,还有那里,他看到那面容极度惊恐而愤怒……
他怀里的光影,骤然炸裂消散。
这一块,那一块,他看到,他看到……他所有都挖了出来,他看到……
月光啊!月光啊!皮肤啊!皮肤啊!
这月光,如此痛苦,如此暴烈,如此残酷,全是沙,全是沙,无限的玉沙,折磨、碾压、摩擦、冲刷、穿刺他的每一块肉、心间、骨髓、骨皮、他的牙齿他的肋骨他的肺他的鼻子他的手心手骨脸颊,他的脸旁的肌肉全被这玉沙折磨现在冲刷得快要扯断掉了下来。
这皮肤,这皮肤,在这月光下,怎么这么白、这么亮?
这骨骼,这骨骼,这透亮的骨骼,全被月光穿刺了,骤亮,骤亮,融化了肢体的皮肤,全部在这各肢体之间闪烁、发辉。
这皮肤,难道腐败了吗?蛆虫,还是食腐的恶臭的苍蝇?这骨头,难道就此永存而无限亮化了吗?
什么是活着?什么是死了?不死就是活?不活就是死?
为什么死就是不动?为什么活就是要动?
肢体啊,肢体啊,肢体为什么要存在?存在是什么?什么才是存在?
“恶魔!伏诛!”
周围传来响亮的号角声。先是这一声大声呼号,接着千百人一起齐呼:
“邪祟!伏诛!”
一支军队包围了这里。一支军队包围了这里的树林和湖畔。
这支军队里,有剑士、骑士、弓箭手,有法师、星术士、教士。他们浩浩荡荡,马蹄踏在大地上,隆隆得好像地震。
他们就这样包围了素马,还有素马手里月光下发着莹莹光辉的尸骨。
“邪祟!伏诛!”带头的人大喊道。
“石王?石王?你的死期将至!”四周隆隆的应和声传来,像是千百人接连发话。
“我们已经查明。你们的邪恶组织。”
“所谓寻石人协会。你们遵循恶意组织起来。”
“你们的据点已被我们找到歼灭!”
“现在,你们已经走到了末路!”
跑在最前面的骑马的那人的长矛上,隐隐约约看见串着个人头。
走得稍近些。素马认出那是那个小圆脸同学的头。
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石头。被同伴们拉入寻石人协会。后来总是辛勤地为他传递各种信息。
“石王!伏诛!”前锋的人大喊。
沙土、地震,刀枪棍棒之影,星术士升起的恐怖法球,全都冲他而来。他只是跪坐在那里,手里抱着还莹莹发光的尸骨。
他们尊他为石王,他们尊他为石王,所有的,各方来的,土石头们尊他为石王,因为他保护了所有人。
他又保护了谁呢?
“邪祟!伏诛!”前锋的人跑得更近的些,马蹄扬起的飞尘似乎都要砸碎他手里的尸骨。
全知全能的阿亚?无限威能的万圣恒星?战无不胜的恩杜瓦?……谁又回应了他的祈求呢?
忽然,他听见一阵隆隆的响声。不是军队前进时的隆隆声,是一阵更遥远、更荒凉的隆隆声。
那是一阵鼓声,一种独特的鼓声,一种边疆的鼓声,只有某个边境偏远的族群在使用这种鼓,听起来满是未开化的荒凉。他也仅在寻石人协会里听过一个来自那个族群的土石头演奏过一两次。而现在同样的鼓声也响到他耳边。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的思绪飘到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鼓,也看到了演奏的那个人。正是协会里来自那个族群的土石头。鼓声一模一样,节奏一模一样。他的衣服破烂着,满是老茧的双手敲打着陈旧的鼓面,演奏着陈旧的曲目。
他正在那个地底的房间里,地底隐秘的房间里。周围还有其他衣着破烂的人围成一圈,小黑袍在中央,念道:
“大人德拉格米尔,祖先科里普托维……”
他们在进行最后一次仪式。
他们的衣服破烂,皮肤上因为多次的战斗也满是伤痕——受赐于“黄金之石”的力量撑起了他们的一切。
荒凉偏远的鼓声,为他们最后一次出征伴奏。
几位来自偏远北境的土石头,要为大家演奏他们部族里流传多年、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出征战歌,为众人壮胆。明明是战歌,听起来却这么悲凉沧远:
「
北境人的部族啊
荒凉处的部族啊
放逐者的部族啊
边境人的部族啊
你的雪是你的眼
这放眼,除了漂泊坚冰,还有什么食物?
你的石是你的肤
这放眼,除了不生草木的黑石海岸,还有什么是你的被?
饿不死的北境人
冻不坏的北境人
但是,但是,
王!
王!
王!找到了黄金之石!
点石成金的黄金之石哟!
救苦救难的黄金之石哟!
北境,北境
你是黄金之国
石头在你这儿也能成金
贫瘠的土壤也能流奶与蜜
烈火烤开冻住的冰
爸爸的船儿载着珍宝岛的孩子们回归
」
几人应和互言互语,奇迹般地把在场所有人都带入了这史诗的演奏之中。
「在遥远的北方,人们不再贫穷!因为有了黄金之石!」
「在遥远的北方,人们不再贫穷!因为有了黄金之石!」
铛——————!
有人大力敲了一个铁锅,发出回荡四周的巨响。
来自北方边境的某人有歌调地长叹:
“唉——————!”
三人齐唱:
「贤王终成暴君!」
“吁——————!”小黑袍长呼。
众人齐声:
「贪婪吞噬自身!」
---
素马已经明白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故事的含义,故事的所有,所有的故事,未来和过去。
他的心口极烫,最烫的一次,像是在烧一样。他轻轻放下尸骨,摸向胸口,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化凶为吉的黄金之石。
救苦救难的黄金之石。
“黄金之石……黄金之石……”
他念叨。
他看见了所有。
不仅是地下隐秘小房间里的人们。还有各式各地的,贵族家里做工的,宿舍里读书的,学校里帮工的,禁闭室里的,监狱里的,一列车一列车运到周围工厂的……地上的……地下的……
他已经明白了故事的含义。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黄金之石”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灰蒙蒙坑坑洼洼的样子,这个时候,它表面如此光洁,而绽发出如此令人迷醉的光彩。
他用链子将黄金之石提起,提到头顶上某处。然后抬起脸颊,面向石头,长大嘴巴,让那石头垂落的线将刚刚好直直对准喉咙。
然后松手让石头落下。
不过并不像故事里,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有关宣称他是什么黄金君王之类的。
在石头滚落喉咙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