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在威洛和押着他的两个狱卒靠近后,塔利斯卡的视线自然地转过来了。他大叫一声:
“哦天哪,威洛,他们是怎么想到把你关这儿来的!”
“这位先生。”那个满脸油光的胖子说道,“请你不要干扰犯人的押送。”
“我是星学院教授“鸟居”塔里斯卡,我是此人的……家属,我请求与此人对话。”塔里斯卡隔着铁栏杆大声说。
“审判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始。”一个狱卒小声对油胖子说道。
“我是孟菲斯家族的凯德利·孟菲斯,我也希望与此人对话。”躺在轮椅上的凯德利虚弱地说道。
“那你们可以与犯人谈一会儿。”油胖子说,“但不能太久。并且我们需要在旁边看着。以防你们串通供词。”
“没问题。”凯德利答道。
塔里斯卡哼了一口气:
“犯人?愚蠢。你们抓错人了。他是我的学生。”
“我们对您的个人意见不加评论。”油胖子答道,“我们只知道此人是个死刑犯,将在一小时后送去审判后施刑,而这过程皆由我们执行把握。”
塔里斯卡再次冷哼一声,但不再与狱卒们争执,转而望向威洛,脸上满是担忧:
“他们怎会如此对待你!对待一个星学院的正式学生!你现在感觉如何?他们在狱中没有滥用刑罚?”
威洛摆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我不记得了。我似乎昏迷了很久,醒来就在这里,然后就被带出来了。”
“两位先生。”塔里斯卡朝着两个还押着威洛的狱卒说,“我希望你们至少能在我与他交谈的时候稍微放开他一些。”塔里斯卡的语言很平淡,态度却很坚决,语调平平地说出话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狱卒。油胖子挥了挥手,两个狱卒便放开了威洛,终于让他从被压着的姿态放松开来,刚刚他的背都要裂开了。
“我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里,这个样子。”塔里斯卡说,“这是我的问题。研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我却忽略了你们。是我的问题。”
“威洛,你知道吗,他们说你们与恶魔勾结,造成了学院里的这份惨案。”塔里斯卡说,“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会是这样。威洛,究竟发生了什么?”
塔里斯卡嘴唇上的胡须像毛毛虫一样颤动着。他虽说“不相信”,但是看他颤动的嘴唇,还有穿过铁栏杆扶着威洛肩膀颤抖的大手,就知道,他的态度还是动摇。虽然态度动摇,但看他望着威洛的眼睛,就知道塔里斯卡无比期望威洛说出一个他无辜的回答。塔里斯卡期盼,也这么相信。看教授的眼神,威洛知道,无论威洛怎么回答,塔里斯卡都愿意站在他这边为他辩护,保护他,即使这会无比痛苦——如果有悖于教授对于正义的原则。
威洛缓缓说,“我没有与恶魔勾结,我没有要酿成惨案……”
真的吗?威洛心里有个声音大声问。真的没有勾结,真的没有惨案吗?血雾如海的奥尔普索公馆,到处都是惨叫和肢体,他在不在其中?人声鼎沸的寻石人仓库,群情激愤的土石头们集会,势要将贵族们挖心剜骨,他在不在其中?他恨谁,他同情谁?他一样同情那些受苦受难的土石头们,一样讨厌那些双城贵族。他是好人吗?难道和凯德利一起就是好人了吗?他的思绪加入了素马的集体,惨案的发生,难道没有他的一份?他是好人吗?他无知、冷漠、无所作为,早就见到问题的发生,但总是逃避问题好像什么也没有。他见了刀,却漠然不语;他没有亲自开刀,把刀交给了别人来开,难道就没有他的责任了吗?他沉浸在虚幻的快乐里,放纵恶行致人丧生……
他内心的思绪万万千千无止,他的神情也犹豫了起来,刚刚说出口的话又想要收回。
“不,或许我……”威洛又否定了自己,面容悲戚。
塔里斯卡听到威洛说出他的回复后,脸上的眉头舒展开来,听到威洛犹犹豫豫的话语,脸上眉头又皱起来。
“威洛,如果你真的与此事无关,请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威洛,请你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你是否对学院里此次惨案的所有受害者都没有恶意,且没有参与对他们的残杀?”塔里斯卡宽大的双手扶住威洛的肩膀,眼睛看向威洛,没有压力,只有诚恳地探寻。
“是!”感受到塔里斯卡传递过来的力量,威洛有一瞬间获得了力量,肯定地答复了。
“那就没有问题。”塔里斯卡肯定地答复道,“我将为你辩护。我们将告诉他们这是一个错误,这是一桩冤案。惨案发生的愤怒需有处发泄,但不是慌不择路地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这不是公正,也不是正义!”
他真是公正正义之人吗?塔里斯卡传递给威洛的力量,似乎只维持了刚刚回答的一瞬间。回答完之后他的眼睛又垂回刚才的位置。
似乎是感觉到威洛情绪地再次低落,塔里斯卡道:
“待会儿审判就要开始了。这是一次公开审判。你不要担心,我们将为你辩护,无罪之人终将无罪,你会没事的。”
“威洛,不要担心。”凯德利也道,“我们都很清楚,你和我的小卫队一起对付那些怪物,拼到了最后一人最后一刻,你怎么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威洛,你记住,我们商量好了,”塔里斯卡道,“无论待会那些人说些什么,你都要坚称你无罪。”
“有一些学院里的败类,或被败类影响而被蒙蔽了双眼偏离正义之人,受利益和仇恨驱使,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或诱导、或哄骗、或威胁、或假惺惺地劝服你认罪,你要坚定你的内心,不受他们影响。如果正义自己都不坚信自己的正义,还有谁来主持正义呢?那就是邪恶肆虐之时。只要你确认了自己的正确,请你一直坚持下去,这种坚持,更近于一种“无知的信仰”。当黑色染上河流,黑暗爬上心灵,毒蛇肆虐在人心底最脆弱的区域,所有的理性判断都将变成痛苦流涕,只有信仰,信仰,信仰能引导并助力你跨越那黑暗的激流,到达河对岸,那才是你将要举起光明之旗要让正义永存且光辉闪亮的地方。但若是你被淹没在激流里,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威洛,我支持你!”凯德利补充道。他虽躺在轮椅上不能动弹,嗓子里也奋力挤出这一句,说完话后马上面容扭曲,像是扯到了哪处的伤口,后面推着他车的人连忙满脸担忧地查看并抚慰他的情况。
-
-
-
“这真的有很多人。而且我们又得穿这个衣服。他们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古怪又古老的规矩?你不觉得古怪吗?”
“牧夫”安娜·弥斯对“南鱼”特密尔·伊兰翠丝说道。
“牧夫”安娜·弥斯 浑身穿着简直像是一个打猎的野人。
衣装以干草为主料,仅仅覆盖掉她身上少数几个位置:胸口、手腕、腰下、脚腕。腰下是一草裙,在这天气逐渐向日极年靠近的逐渐炎热的夏天,倒还显得干爽舒适。她脚腕的装饰下是赤足,脚掌与粗糙多孔的黄石地面接触,脚趾缝间还有行走中沾上的沙粒。她的脖间有一曲扭的银白色金属环,仿佛是她浑身上下唯一得到精心铸造的物件;金属被精致地铸造成笔直的折线和完美的曲线状,连接起来,以示星辰的汇聚,这是她身为十二“院首”之一的标志;对于安娜·弥斯来说,这些塑造的星辰便汇聚成牧夫座的形状。
而这干草衣装也并非常人粗略一看以为的那么简单,若仔细观察每一根干草,会发现它的下端缀有星星点点的细粒,这是取高原上的星筮草,再取萃金河上游流经世界之喉区域的星粒河沙,经工匠精心点缀其上制成;正是这种材料,使得这衣装在月间林下有种虚无缥缈的云雾感。
她未被干草覆盖的区域暴露出她古铜色的皮肤,与这身野人的衣装浑然一体,好像天然就该穿在她身上一样。在接过“牧夫”称号之前,她总觉得这身衣装真是奇特古怪,势必引来众人不舒服的视线。接过称号穿上衣装之后,虽不常穿这个衣装,但她喜欢上了这衣装给人的轻便自由感,远比那些繁饰、厚重的衣服更对她的胃口。止不住让人思考:
这些传承至今的传奇名号,到底是拥有这些名号的人塑造了名号的内涵,还是这些名号改变了传承给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