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开局,周剑便频频出招。表演才开始不到半分钟,他更是直接使出最终杀招。
“周剑小友,打断表演,你知道这是何意吗?”白令皱眉。
“在下自当负责,”周剑站起,拱手,“阁下请把袖子拉起。”
马闰等人如梦初醒,平常魔术师表演,都会自觉露出腕部以示清白。但是白令利用魔术师没有说明义务的惯性,将手腕藏得严严实实。
“现在不是事前准备阶段,表演已经开始。有任何问题都不再处理。”
但是,有一种情况,是可以打断的。白令心知肚明。
“若是在下已看穿……何解?”
看穿。所指的并非是破绽,而是白令魔术的全貌。而白令连魔术都尚未完成,周剑却能笃定的断言看穿。莫非,真让他把握到了白令的心理,猜中了魔术的选择?马闰大惊,他数探其源而终不可得的终极奥秘,白令的心理,居然在今日被“剑神”一朝破解?!而白令,只是皱着眉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慢慢的撸起袖管。
见着袖管之下隐藏的手臂,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白令的手臂上居然……
居然——
——居然什么都没有!
这比白令的手是机械铠更加让人无所适从。有人想过“剑神”会输,周剑也是人,输很正常。就好比他赢了也很正常,因为白令也是人。但是,周剑输的如此迅速,如此没有水准,是出乎每一人的意料的。在白令复杂的目光下,周剑潇洒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脚步一如来时的风轻云淡。
原本大家还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结果白额大虫大吼一声便撒腿就跑,留给青爪蛟龙一个王者般孤寂的背影。蛟龙在原地若有所失,想着老子是赢了还是输了,怎么这货比我还嚣张。如果虎头蛇尾的烂尾结局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观众只是觉得无趣的话,对坐在位置上傍着“剑神”大腿的萌新和王者五选手们就是一道晴天无敌大霹雳了。
“……嘿,马闰,知道吗?”
“啊?”
“你妈炸了。”
“啊?”
“她还在空中做托马斯回旋。”
“啊?”
“……我是你爹。”
“啊?”
可怜的头脑清晰的马闰同学瞬间变成了帕金森患者兼青年痴呆,连语言能力都惨遭剥夺。旁边的人也有失神落魄的,他们宁愿白令露出四次元口袋也不愿他露出那纤弱的手臂。这下,算全完了,在白令的狡诈下,他们将不再有任何援军。一时间,气愤的离席追赶周剑的人就有5,6个。剩下的几位也大多没有了战意,只是不断的回放刚才的一幕。白令再次开始了表演,而表演的内容只是普通的猜中牌顶三张扑克的花色与数字。事已至此,即使参加者试图去破解魔术,但是心神已乱,理所当然的失败。
失败。
失败。
一个接着一个的参加者轮流摇头告负。到了马闰,他恢复了些清明,但也只能在前言不搭后语中咬着仿佛能滴下血来的嘴唇放弃。旁边检查扑克的小伙刚才追周剑去了,现在也不见人影。之后的人也纷纷摇头。当最后一人心有不甘的摇头后,白令的获胜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又赢了,围观群众觉得无聊极了,白令的把戏总是没人看穿。好不容易出来个周剑,这次又被打回原形。下次,还是别来了。来了,就当看个表演。谁赌谁**。于是他们谈论着晚饭,与参加者勾肩搭背的走了。留下白令一个人数着钱,还不是美滋滋。
然而并不美滋滋。相反,白令很想骂人。看着箱子里前所未有的丰收,他却心情及其糟糕。郁结的出处还是刚才的表演。这时,空荡荡的教室里走进一人。
“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白令低沉着声音,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白令阁下,解释,乃是份额之依据?”
来者,正是周剑。“剑神”与白令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这并不令人惊讶,纵横无敌的霸王遇到能与之一较高下的英雄好汉总是惺惺相惜,却又命中注定互相厮杀的。可惜的是,白令是一名商人,他关心的只有利益。所以两人争霸天下的日子是不会到来的。他坚信钱能化敌为友,课本上的金钱无法得到友谊的理论他是嗤之以鼻的。
金钱当然能得到友谊。得不到,方法不对而已。拿钱去砸人,别人当然讨厌你。商人有商人的做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用大量的金钱捆绑对方,不如一起携手奔小康。白令给予周剑的,便是赚钱之道。白令缺衣少食,周剑也是无产阶级革命家苗子。两人一拍即合,一起谋划了别开生面的魔术竞猜。两人的友谊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但的确是超越了商业伙伴的关系。友谊是有的,不过相处的方式怪了些。
“……那时,我们一起上网找资料,一起练习。”老人椅上的白令回忆道。他的目光飘忽,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到处空无一物。他最终只能看着老人椅扶手上的木纹。作家记录至此,心里是有些悲凉的。谁都知道,白令的成名战,那场连黑道大佬都感慨不已的博弈,坐在白令对手席上的男人的名字是……
周剑。
这个名字对已是垂垂老朽的白令有着怎样的含义呢?记者看着白令的眼神,最后决定省去这段。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欺骗的一生的恶徒最真实的表情。而王者,是不需要讨人喜爱的。
回到教室里,这时的白令还不是什么王者,只是带着不满朝周剑抱怨的普通高中生。
“李奶奶的,不给我一个解释信不信我一分都不给你!”
“出尔反尔之事,非正道人士所为。”
“是你先违反了协议!”白令真的有点生气,“说好你演白脸我唱黑腔,连表演都没有开始你就跳出来,是想自砸招牌?!”
白令和周剑一直以来使用的传销套路,是建立在周剑的威望上的。作为托的周剑和白令形成对立的敌手形象,造成势均力敌不分高下的假象。之后再故意输给周剑,让周剑占奖金大头,分给其他人少数零头。这样一来,就会有“我上我也行”的肥羊不停地往火坑里跳。好比看了王者操作的菜鸡,或者是读了成功学的热血青年,总会手痒想亲自试试。
但今天周剑的行为令这种平衡被打破,放长线钓大鱼的梦想就此破灭。白令自然是要理论清楚。周剑呵呵一笑,说道。
“阁下有所顾虑在所难免,且听我……”
“你要敢说下回分解我就——”
“勿躁勿躁,在下这就道来。”周剑停顿一会儿,说,“今日竞赛,可疑之处甚繁,想必白令阁下早已知之。”
“嗯,有一个人,表现的太显眼了。”
白令所指,并非是踌躇满志的马闰。
“然也,其人位于马阁下身侧,尝隐于其势。”
——而是旁边的新人。
“检查扑克的时候,他的企图简直路人皆知了好吗。”
因为马闰对周剑的无道理崇拜,智商被拉低,新人原本利用马闰的资历来隐藏自身的计划无效。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在检查扑克的时候直接跳出来发难。要求检查扑克,本来是正当的请求。但,在那时是不合理的,是不可能说出的话。
“无间也。”周剑补充完整了理由。
间隔,新人提出要求的间隔太短了。尽管假装犹豫,作了起码的掩饰,但对于白令和周剑来说,这种伪装只是往自己身上喷香水,引人注目。周剑对时机的把握是很到位的,他本可以引导话题,避开扑克检查。但是,新人打乱了节奏,向两人公然宣战。
“原本你给我的那副扑克,才是真正做了手脚的扑克,我的扑克只是幌子。但那个‘新人’检查之后,在扑克上做的手脚几乎都被抹去了。”白令不怀好意的笑道。并且他考虑到被反咬的可能性,还忍住了当场指控的冲动,颇有战场老兵的意味。这个“新人”,挺会玩啊。
“非但如此,其狼虎之心于表演之时原形毕露。然白令阁下,汝所为之事,着实令在下不解。”
周剑不解的是,白令的强硬回应。他看穿了真相,而且有撤退的机会,但是他的对策是……
“……我临时更换了魔术的内容,表演仍能继续。”白令辩解道。
周剑连反驳都懒得说,只是认真的盯着白令。白令的行为出乎了他的意料,魔术的内容改变,意味着更多事先没有商讨过的细节会暴露。甚至可能会出现有人见过的魔术等种种情况。这时的合理选择,是退让,是撤退。
白令没有退。
于是,周剑只能选择强行打断——在“新人”第二次出手之前,他引起了现场的混乱。撸起袖子不仅是借口,也是忠告。告诉白令,自己把握,别翻船。不要使用道具表演,这是周剑的警告,也是他认为一旦超过,“新人”就会识穿的警戒值。
“妈蛋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多分点!三七分,我七你三可以?”白令被周剑眼神盯得难受,只能大声嚷嚷。他全然不惧嘴炮大战,怕的就是周剑这种来自精神上的威压。周剑知道,他声大的时候正是自知理亏的时候。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一个是知道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另一个是知道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大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所有的辩解都显得无比苍白,于是就无话可说了。
“……然后呢?你中途退场去干了些什么?”白令不好沉默,这时候沉默和承认没有区别,他只能转移话题。
“呵。”周剑胸有成竹的笑了,“在下乃是去探访民情。”
“情报?有意思了,什么情报?”
周剑不言语,只是伸着手。
“……好吧,五五分,不能再多了。”
资本主义社会真是人吃人啊,白令抚膺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