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我们在这里！”
“哈哈哈我就说他比林阁勉会来得早吧，看来果然还是林阁勉请奶茶。”
“喂！前后脚而已！几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喝喝喝，喝死你！”
“靠我才二十六岁好不好，这种幼稚对我这个岁数刚刚好！”
鹿城冬天和春天交际的那段时间，太阳很少露面。
来这座古城游玩的旅客倒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符合他们对烟雨江南的印象；而如果是长期生活在这座小县城的人，则会对这份阴雨绵绵非常头疼，并且感慨今天大概又晾不干衣服。
或许并非节假日的缘故，这家鹿城的知名饭店没有像往日一样有那么多食客。大厅处，服务员却依然见怪不怪地看着这波男男女女，热心地帮忙端茶倒水。
毕竟大概每个冬季的尾声，总会迎来那么一帮怀念青春的成年人。
“你说在大学里面的小吃街搞个烤鸡翅摆摊，一个成本三块，我卖给那些**大学生七块，比食堂和外卖都便宜，不但收获口碑还嘎嘎赚钱，是不是很有搞头？”
“你猜猜那些能在大学小吃街摆摊的大叔大妈和校领导什么关系。我劝您收收心吧**研究生。”
“淦，那果然还是找个富婆靠谱，省钱省事。”
叶常乐和林阁勉在高中毕业后也长期保持着联络，所以自然在这种聚会的日子约好了一起过来。和过往一样，两个人依然吵嘴逗乐，只不过大多数话题从曾经的“粪土当年万户侯”变成了“如何取得富婆的心”。
“这装潢，虽然翻修过，不过感觉确实还能从细节上看出来岁月的痕迹啊。”林阁勉走到大厅的牌匾前，故作深沉。
“别在这里发癫了。快点走吧，班长应该布置好座位了。”叶常乐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请管这个叫文艺范谢谢，没素养。”林阁勉非常不满，“被你这么一推我想起来了，这该不会是你以前和我吐槽过的饭店吧？”
“我以前哪会来这种高档……哦淦，你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了。”叶常乐叹气。
“对吧对吧，就那个，‘手的温度会把酒氧化’，哈哈哈你当时和我吐槽的时候笑死我了。”林阁勉挤眉弄眼。“公子，您喝的红酒是拉菲呀还是白马庄呢？”
“回大人，阿尔瓦罗卡斯特罗，180一瓶。好了好了别说了，PTSD要犯了。”叶常乐笑着拍了一下林阁勉的肩膀，“不过说真的，大学毕业以后独立生活了，反而有点怀念起那一家子。”
“这话也就是现在大言不惭，要是真让你回到高中，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口。”
林阁勉翻了翻白眼，“我当时一直觉得你迟早要和他们家起冲突，没想到啊你小子属乌龟的，那么能忍。一直忍到大学毕业啊。”
“你搁着内涵谁呢。”
“喂你们两个还磨磨蹭蹭呀，再不进来我们可就上菜了！”包厢里，班长开朗清脆的喊声传来。
“来啦来啦，让我们俩小的先敬班长一杯！”林阁勉笑呵呵就往里走去，叶常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准备跟进去的时候，却突然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
“想啥呢，真等着天降富婆撞你身上？走啦。”林阁勉在前面回头冲他喊道。
“……没什么。”
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怀念和微微心酸，让叶常乐总有种怅然若失的伤感。
落座后，酒过三巡。
“唉现在想想自己的高中，真是，太美好了。”
有些微醺的林阁勉拿着酒杯感慨。
“妈蛋谁告诉我这货到底喝了多少，这种屁话都说出来了。”他身边的男同学笑骂道，惹来了其他人赞同的笑声，“你下次喝酒坐小孩那桌！”
林阁勉不满地反驳道。
“那时候多单纯啊，还觉得好好努力就会有充满希望的未来呢。”
“你还不够充满希望啊，名牌大学的计算机系研究生，未来可期呢。”叶常乐打趣道。
“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到处碰壁。第一学历歧视，想进的公司看不上我，看上我的公司我不想进。他妈的，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干脆回家考事业单位和公务员，好歹铁饭碗。”
林阁勉打了个嗝，“可这又白瞎了老子的学历，女朋友肯定也不愿意跟着我缩在这个小地方。”
“打住，被你这么一抱怨酒都不好喝了。我们还是回高中的话题吧。”叶常乐苦笑。
他打心底里不太喜欢和曾经的同学朋友聊这些涉及物质生活的未来，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开心。
“高中？高中又有什么好。他妈的，天天三点一线，不是教室就是食堂，住校的住校通校的回家。淦！”林阁勉大怒，“老子通校生是真倒霉，那时候天天下午给你们住校的这群坏逼跑腿带东西！”
叶常乐懵圈了。您刚刚说的什么来着？这货还真是和高中一模一样，嬉笑怒骂转瞬即逝。
“你还说呢，每次跑腿费都收一两块，你比现在的外卖软件还赚！”一旁的原住校生听不下去了。
“哈哈哈，这，这是我应得的！”
“说到这个还真的得抱怨抱怨。当初刚进高中还以为高中生活有多丰富呢，结果无语死了。社团形同虚设，我们班老季还好，听说隔壁班班主任还命令不许加社团浪费学习时间。”有人接过话匣子。
“懂懂懂！我当时还去了动漫社，好家伙三年没活动。我最后都不知道社长是谁。”
“学生会也是！反正都是最好的ABCD四个班当干部和主席，而且也没啥用就是了。”
“纪检部的不也是嘛。稍微有点权力的都是好学生啦。我进学校前还暗戳戳期待有一个黑长直风纪委姐姐踩我，结果全是一本正经的凶悍妹子。”
“你这变态的病情原来持续了那么久……”
大概所有对过去的回忆，总会在批判中带点怀念，在怀念中带点落寞。
“我要说一个最大的问题！”林阁勉大概是彻底喝多了，一拍桌子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我每天早上都只能在吃早饭和拉便便选一个！”
“哈哈哈神经病啊你！好恶心哦！”
“我也是我也是，我肠胃不好！每天早上跑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恶心，但是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啊哈哈哈！”
男同学们起着哄，举着酒杯各个红着脸扯嗓子狂笑；女孩子们摆出嫌弃的表情但也听得认真，偶尔捂嘴偷笑。
叶常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人群中跟着笑
年少时他看过一本书，里面也写了一场高中同学会。蔫儿吧唧的主角在高中很不受待见，但无奈人家天命之子注定拯救世界，于是在那场充满了豪车游艇百达翡丽的聚餐中替自己曾经暗恋的对象出头，完事之后约了一顿豪华晚饭，扬长而去挥手向过去告别。
年轻时候看书的时候主要羡慕主角那种与世无争却偏偏被迫装逼的扬眉吐气，跟着主角一起心潮澎湃；而现在看则有种恐惧，生怕多年以后自己混个不好，在这些同学面前没法对着蜗牛和鹅肝侃侃而谈。
其实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同学少年都不贱。大家都过着自己的生活，大多数年轻人没有豪车没有豪宅也没有名模，除了脚踏实地努力生活便一无所有——甚至踏的地还买不起。
这样也好，这种感觉似乎比说什么期货说什么债券说什么投资基金更让他感到安心。
叶常乐心想。大家默契地没有谈论多少现状，而是一起回忆起了当初那漫长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时光。
虽然那段时光，想想也就三个冬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