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教务处还仅仅是小型的内部讨论，那么这回多少有点三堂会审的意味了。
教务主任胡士军，校长黄仁，书记李博能……大大小小的领导坐满了这间小小的教务处，相比起来老季就有点“敬陪众神末席”的感觉了。
赵月歌等在门口。老季自己都受不了那种难堪的眼神，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已经不多了，但至少让学生少受点来自成年人急于甩锅的恶意。
旁边偶有路过的人小声议论，而事不关己的胡家俊更是来回走了好几趟，盯着少女对身边的同桌说着些冷嘲热讽。
但是这在赵月歌看来并不重要，此时的她只是担心地看着走廊尽头，有些坐立不安。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和会长一起出现，她连忙小步跑了过去，一下子拉住对方的手。
“没事么？有被为难么？”赵月歌向眼前这位黑发少女问道。
“为难？没有啦，别担心。”叶雨音的回答一如既往，看起来似乎丝毫没受到网上风言风语的影响，“我可是魔法少女，怎么会被这种小事打击到。”
赵月歌看着“女孩”依然开朗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次教务处来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领导。我想好啦，反正开学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这学期转学。到时候你就说那个奇怪大叔是我在外面认识的社会人员，你是帮我给他带东西的。”
……这是什么要死的自我牺牲精神啊。叶雨音没想到赵月歌会得出这种有点好笑的想法，顿时苦笑着摆了摆手。
“说真的！没有开玩笑！”然而赵月歌这时候却有些固执起来，“连书记都来了！这不是你的魔术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你就听我的，好吗？”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叫你月姐了。”叶雨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眨了眨眼。
“哼哼。”赵月歌摸了摸叶雨音的头发，“放心交给月姐吧！”
这句话……
叶雨音突然觉得脑子里扎中了一根针般，有些东西似乎从身体中流逝，灵魂深处都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丧失之感，和巴黎修道院的时候类似却不同。
“诶？”一旁的莫菲看了一眼“少女”的样子，不动声色从一边搀住了叶雨音的重心，“你想起什么了么？”
“想，想起？”叶雨音表情有些许狰狞，原本姣好的面孔被这种痛楚破坏了美感，却显得有些疯狂。
“看来还没有。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如果你要想你那位小富婆告状，可记得撇清我的嫌疑。”莫菲笑着说，“你看我还扶了你一把。”
叶雨音刚想说什么，却觉得眼前再次一黑，下一瞬间，只看到莫菲一副颇有深意的笑容，和一句轻声的安慰。
“别担心，只是一场gal而已。”
……
“后面几题选啥！快点快点！”
“我不知道对错的，CBCDD。”
“没事！错的我也抄！”
“什么都超只会害了你。”
啪！身后，短发少女气呼呼地拍了叶常乐一下，“臭小子找死呀。”
“赵月歌！你又在嘀嘀咕咕什么！站起来！告诉我最后一题选什么！”英语老师看着少女凶巴巴问道。
“额……嗯，选D！”赵月歌站了起来，咬了咬牙。
“很好，D这个答案第一时间就该排除。第三人称加s，是小学知识吧？”英语老师瞪了一眼赵月歌，赵月歌低头狠狠瞪了一眼叶常乐。
叶常乐努力装作没看见。
下课后。
“越想越气！你小子坑人来的吧？不会还瞎写。”下节课是体育，楼梯口，赵月歌瞪了一眼一起下楼的少年。
“我都说了什么都超会害了你嘛！”叶常乐据理力争。
“哈？！”赵月歌刚想说什么，却听到楼梯口传来前面结队男女生的说话声。
“后面那个是不是谭学长的表弟啊，在他们家蹭吃蹭喝的那个。”
“好像是吧，爹妈不要了丢学长家。高一的时候还有个男性朋友，分班后彻底没朋友了，整天和那个混混女生玩。”
“能和混混玩一块人品肯定有问题。怪人配混混，loser组。”
“哈哈哈俊哥，别那么说啦。”
……赵月歌脸色有些阴沉，而叶常乐则只是苦笑。
“抱歉。”少女僵硬地开口。
“道歉个锤子。”叶常乐摆了摆手，甚至开了个玩笑。“我还多亏月姐你罩着呢。”
赵月歌没有再说话，而是从栏杆缝隙里看了一眼楼下的那群人。
当天下午。
被班长拜托去办公室拿东西的叶常乐走到了五楼教师办公室。路过教务处，却听到了里面老胡的怒吼。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是个学生么！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这套校服么！”
“一个男生这么不禁揍，废物。”赵月歌冷声回答。
啪！老胡气的把杯子都摔到了地上，指着赵月歌浑身发抖，“你，你，你，你就没有丝毫的反省么！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么！”
“我只是想让他道歉，是他还要在那里继续乱造谣！……”
啪！
“抱歉，抱歉，胡老师，您消消气……”
叶常乐透过门缝与脸上涨起红印的赵月歌相视。少女露出惊讶的神情，却终究是一言不发地扭过头，没有继续看向他。
“你在这干嘛？”熟悉的男声叫住了在门口纠结的叶常乐，是大学还没开学的谭何德，“我妈让我叫你回去，今天晚上去外面吃饭。”
再回头看向教务处的门，已经被不知道谁关上。教务处隔音很好，里面发生的争执和吵闹，也在这一刻与叶常乐隔离。
少年抱着课本，点了点头，“我去放东西，等我一下。”
两天后的下午。
“去门口吃瓦罐么？”叶常乐看向后桌，赵月歌正在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
“好啊。”赵月歌把一些东西放进了包里，笑着回答。
“又要逃晚自习？不过今天怎么背着包，我还以为这辈子看不到你带东西回家呢。”叶常乐笑了笑，装作没有看见少女贴在额角的纱布。
“哼哼，这样很有知识分子的感觉吧！”赵月歌摆了个文静的造型，“看看看，是不是挺有民国女青年的样子。”
“确实，还留着童发呢。”
“去死去死。”赵月歌笑道，“走啦走啦，快点，我要吃黄豆排骨。那个容易卖完，老难抢了。”
“那我买玉米排骨的好了。”叶常乐点头。他们两人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点不同口味，方便换着吃。
店里人很多，但是幸好赵月歌眼疾手快，两人还是抢到了角落的位置。
饭菜很快上来了，叶常乐尝了一口汤，“这煨的有时水准啊，感觉没放盐。”
“真的嘛？我来喝一口……emmmm……确实不太鲜。你要不尝尝我的？”
叶常乐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不能喝。”
“唔，那对于这么倒霉的叶同学，补偿你一块排骨肉！”赵月歌笑着夹起自己罐中的肉块，放到叶常乐的饭上。“别还了，我嫌你筷子脏！”
“我还嫌弃你呢！”叶常乐忿忿不平，但终究没有夹回去，边抱怨边吃了下去。
“哝，吃了我的东西，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可不许抱怨哦。毕竟吃人嘴短。”赵月歌笑着大喊了起来，丝毫不顾及旁边的人诧异的眼神。
叶常乐连忙遮住头，“知道了知道了，月姐你别嚷了，我还要不要在这混了！”
“也对哦。”赵月歌点了点头。
“我要转学了。”
……叶常乐愣了好久，而少女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又悲伤。
“你要说这是玩笑就现在说啦，我已经被吓到了。你赢了。”叶常乐率先撑不住，努力弯了弯嘴角，却发现有点困难。
“你月姐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嘛！”赵月歌倒是挺开朗的样子，只是眼睛此刻似乎格外璀璨，“……我真的要转学了。”
“因为打人？”叶常乐脱口而出。
赵月歌轻轻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呀。但不是，这个不是主要原因，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叶常乐默默夹了一块瓦罐里的排骨放到赵月歌碗里。
“你看我成绩本来就不好，也没有读下去的兴趣，在这里也是浪费钱……”
又一块。
“放心啦，我当时打他们的时候没说你。但是如果那个叫胡家俊的找你麻烦，你就发消息给我，我弄死他！”赵月歌装出一副嚣张的样子，“你是我小弟，放心交给月姐！”
叶常乐翻了翻瓦罐，咬了咬牙，“他妈的奸商，就那么点肉。”
“喂！你倒是听我说话呀，亏我想了好久要怎么和你说，你这太不给面子了吧！”赵月歌气呼呼地拿筷子尾端敲了敲叶常乐桌前。
“肉还你，我不吃人嘴短了。你让我抱怨抱怨还不行么。”
叶常乐低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赵月歌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到了椅子上，夹着肉吃了起来。
“对不起。”她说。
叶常乐抽了抽鼻子，“对不起个锤子。”他说。
拿着勺子喝了口瓦罐的汤，少年皱起了眉头。
“他妈的，盐放多了吧。”
